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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红年?轻,常把公?道挂在嘴边,好像某个才过去没多久的亢奋时期高喊的口号,心里有点虚。
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又留在美容院?
今天的饭局不?像上?次,这次人多,老张带家里二姑娘出来蹭饭,二姑娘一张圆脸,眼?镜很厚,抱着单词书看,仔细一看里头是武侠小说,决战光明顶。段老板带着她来,大瓷瓶子难得穿了身正常的衣裤,看见千红就冷哼一声?:跟屁虫。
高翠萍和那男人一起来,高翠萍进市里一趟回?来,沾染了一身珠光宝气,大秋天也?不?嫌热地披着毛坎肩,千红正暗自腹诽,段老板笑着迎上?去:“我远远看见你这身貂皮大衣,进市里发达了?”
“呸,别编排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手上?两个大红纸盒,装饰精美,上?头毛笔字写:霍式茶。
入席坐定,该有的寒暄一样不?少?,好像段老板和高翠萍真是有几十年?的交情似的,你一言我一语,笑得格外开?心,席间时不?时传出高翠萍粗嗓子的嘎嘎大笑,段老板做陪衬,笑得轻声?细语的,大瓷瓶子阿棉分心看千红,千红和老张二姑娘紧贴着坐,两人低头吃菜。
阿棉看千红没什么威胁,附和着段老板。
段老板说:呀高姐还给?我带礼物,真有心了。
阿棉就说:我们老板也?给?准备礼物了,就是我早上?出门该死?的一着急给?忘了,等晚上?给?亲自送去。
段老板如果说:一个礼拜没见,你气色都变好了。
阿棉就说:市里到底好地方,水土养人呢,上?回?老板去了一趟市里,回?来我都不?敢认。
实际上?段老板去市里回?来给?晒黑了点儿,实际上?段老板压根儿也?没准备什么礼物。
一张圆桌七个人,千红把眼?放亮,观察每个人的举动。
老张真是来陪吃的,风卷残云还不?忘抬头搭腔,他二姑娘自从?动筷子以来,那筷子的转动就没有超过三十度,始终在自己?盘子里盘旋,她爹给?夹一筷子吃一筷子,不?给?夹就吃空气,安安静静地杵在千红旁边。
神医那边的男人难得洗了一次头,头发爆炸起来,低头嗦花生米,一颗颗含在嘴里吸出啵啵的声?音,给?人听起来像是他和花生米打啵,千红转脸看阿棉,阿棉还是尽职尽责地兜着段老板说,段老板态度好,她就态度好得仿佛明天就要和高翠萍混似的。
高翠萍把那霍式茶往桌上?一放,洋洋得意地拉过段老板来:“姐姐给?你个发财的妙处。”
钱是用来表达诚意的,为?表诚意,高翠萍从?另一个袋子里抓出一把人民币摔在桌子上?。
瞧见没,她自己?挣了大钱,已经从?农妇进化到金光闪闪穿貂踩真皮贵妇了。她自己?就是活生生的挣钱证据。
“我最近不?——”
“哎,我今天回?去看我那小诊所了,妹妹够意思,我算看出来了。今天有发财的办法不?告诉你那我肯定损了阴德,跟你说,喝过茶叶没?知道霍元甲吗?”
“知道一点。”
“这个,霍式传人,霍元甲第四代?玄孙亲自创立,当年?霍元甲就是喝这个才能打败日本人。喝了这个,有什么大病小病,一概都给?你治了。”
段老板捏起酒杯抿酒:“什么原理?”
“霍元甲为?什么厉害?这事儿我不?跟别人说,妹妹不?是外人,跟你说,咱们老祖宗的功夫,老美都跟着学,哎呀中国功夫世界第一,奥秘在哪儿呢?咱们中国讲究一个气,丹田里有股气,人活一口气也?是这个气——说白了,你也?懂,气功,那些大师刀枪不?入靠的是什么,就是这股气。”高翠萍发表了一番高谈阔论,看段老板喝着酒不?说话,以为?是她瞧不?上?,呵呵一笑,“听说你念过大学,这会儿的大学都是美国人建的,不?是中国东西,你那点儿科学没跟上?时代?。”
“气功和茶怎么联系上?的?”
“霍元甲都喝这茶,喝了这个茶,里头就能给?你聚集起一团气来,这气不?是说放屁啊,哎粗俗粗俗,就是你丹田里那股气。咱们中国人说气运,就是说这口气,死?了就说咽气了,也?是这口气。喝了我们这个霍式茶,再按照说明书上?打坐练功,好好修养,里头就干净了,这股气至纯至阳啊,能把里头那些坏了的,不?好的东西给?打烂,什么癌细胞啊,胆结石啊,肿瘤子啊,都能给?打掉。”
那个大师的面孔在千红心里挥之不?去。她容易被忽悠,但周局那里的气功大师的表情让她心里画了大大一个问号。
“哦——”段老板恍然?大悟,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
阿棉立即跟上?反应:“我也?长了见识了。”
“我不?卖关子了,今天说的发财办法,是这个——”高翠萍勾勾手,把段老板勾过去,贴耳低语了句什么,段老板于是轻轻笑。
在千红坐的位置就像段老板靠在高翠萍怀里轻笑。
“我参一股。”段老板撑脸说,“我买个一百套放店里,回?去你替我忙忙,我也?见见那位主管,得了钱分你两成介绍费。”
到底是怎么个发财法,千红没听见。她可劲儿竖起耳朵偷师,但这事该不?是她能知道的。
“哎你们说得我也?心痒痒,能不?能也?算我一个。”老张说。
“有我的还没你的?”段老板笑着抓了两颗巧克力扔过去,“吃你的吧。”
临走,霍式茶被段老板拎走了,又和高翠萍两个人贴耳说了些悄悄话,段老板当即派阿棉出去取钱,拿了两摞放在高翠萍眼?前。
诚意足够,宾客尽欢,四下散去,老张送二姑娘回?去睡觉,剩千红跟在段老板与阿棉身后,那两个正在说话。
“这东西手续挺全,反正喝不?死?人,这笔能赚上?天去。”
“高翠萍没这么好心,晚点再查查底细。”段老板说。
千红听得云里雾里,又想自己?是否该静静离去。饭吃过了,灯会也?看过了,两万块已经白扔给?段老板,轻装上?阵。
趁着人不?注意,千红走了,回?天阁小区门口,街上?站了一溜人,有男有女,抱着胳膊说话,走近了打听,听说昨个灯会,这小区里死?了个人,正往外抬,千红颇为?诧异。
“踩死?的?”
“不?是,是在家,观音像从?柜子顶掉下来,给?砸死?了。”
观音让千红想起污血,想起那塑胶手套上?滑落的一绺深红。
“那站这儿干什么?”
“看热闹呗,老太太挺可怜的,儿子到厂区打工也?没回?来,自个儿在家,要不?是居委会给?看见,估计得臭了。”
说话间,一群人抬着一个担架出来,白布盖着一具尸体,送上?面包车。
千红在路边看着这被抬出来观瞻的尸体,等人都走了,她才想起来该趁着居委会的人在去打听打听李运的消息。所幸还是问了一下,敲门进入,一个和颜悦色的中年?女人摘下眼?镜做眼?保健操,喊了一声?进就揉揉眼?睁开?,戴起眼?镜打量一下:“咦,生面孔啊,有什么事?”
“这小区里的人你都认识不??”千红怕问得唐突。
“不?认识百分之百,也?有百分之八十,你进城寻亲迷路了?”
虽然?秀芬姐的巧手给?她变得洋气了那么一阵子,但秀芬姐不?在,她打回?原形,远远一看就知道是村子里来的羞赧话少?的姑娘——尽管千红也?不?话少?也?不?容易害羞。
“我找李运,你认识他吗?”
“你找他什么事?”女人严肃起来,指挥她关上?门。
以貌取人地说,这个女人长得很正派,长得像后来有个感动中国人物叫任长霞,面孔就十分周正英气,千红放下戒心,低声?说:“我朋友给?他搞大了肚子,然?后他和他妈非要检查性别,检查是个女孩就要流产,大出血了死?了——李运和他妈怕事就跑了,我想找找李运,问问他怎么想的。”
说完,看见女人表情不?减严肃,怕人误会自己?是闹事的,急忙补充说:“我不?是闹事,就是想不?明白,想好好问问他。”
“说实话——我们很久没见过李运了,李运母亲昨天去世,今天刚抬出去。”
……
很长一段时间,千红想象李运和孙小婷在一起的时候会做什么事,想来想去,只好拿钱千里当模版,上?网,唱歌,喝啤酒,蹦迪,看电影,她对?李运知之甚少?。
李运去哪里?她没有任何线索。
或许在这母子二人回?城区的路上?产生什么矛盾,于是分道扬镳。或许自己?理亏,商议好跑路,李运远去,这些她都不?知道,只能妄加猜测。
而对?那个拜观音的死?了的妇人,千红再愤怒也?不?能去刨坟,只好把她从?心底删去。
“你留个地址,如果人找回?来了,有什么线索我都告诉你。”那个女人说。
晚上?,段老板来找她,说明天就正经冥婚仪式,要她想想穿什么。
扔过两小包茶叶:“三百块二十包,很贵的,尝尝这霍式茶。”
女人在门口,并不?进来,千红也?不?请她进,拿着茶叶看了一会儿,泡出两杯茶,递给?段老板,两人站着说话。
打量她的小宿舍,如今真是空荡荡的,千红捧着热茶也?闻不?出茶叶的好坏,只弓腰坐在床边,两人一起沉默了片时,段老板进来,往那只名叫段老板的小猪储蓄罐里扔下两枚钢镚。
当啷两声?。
“攒了多少?了?”
“你自己?看。”千红说。
掀开?小猪肚皮,段老板一枚枚数出零钱,排在桌面上?,手指依次数过,笑了一声?:“十二块,算上?我这个,十四块。”
“你笑吧。”千红语气沉沉的,白天的事情仍旧萦绕心底,她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
“还你。”段老板扔下了她的两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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