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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一过,天气就开始回暖。

鏖兀虽然不过元宵节,但是受梁国影响,近年来也开始过龙灯节。

这天傍晚,阮久与赫连诛早早地就出了门。

阮久特意没吃晚饭,在集市上左手一把肉串,右手一块糖块。

没有多余的手牵着赫连诛,只能让赫连诛挽着他。

兔耳朵帽子拿去洗了,阮久今天戴的是个猫猫头帽子——乌兰倾情特制,不过阮久不觉得?这是猫猫头,他一直认为这是虎头。

他戴着这东西在人群里显眼,不容易走丢。乌兰与格图鲁跟在后面,就跟着这顶帽子走。

还没走出半条街,乌兰和格图鲁手上就挂满了阮久买的东西。

阮久只管吃就行。他在一个杂货郎的摊子前停下,抬眼看见前面有人卖手把肉,自己嫌腿酸走不动了,让赫连诛去帮他买。

“给你一串。”阮久分了一根肉串给他,“吃了就去帮我买。”

赫连诛就着他的手吃,阮久把肉串塞过去:“自己拿着吃。”

赫连诛过去了,阮久就转过身,在杂货郎的摊子前蹲下。

阮久低头看了看杂货郎带来的东西。

杂货郎是梁人,奔走与大梁与鏖兀之间,担些东西来卖。

阮老爷就是靠做杂货郎起家的,所以阮久对杂货郎的事情很清楚。

阮久一眼便看见了杂货郎挂在货箱上的,刻着“阮”字名号的小木牌。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这是什么?你也姓阮吗?”

这个杂货郎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他笑着道:“我还够不上格呢。这是我的毕生目标,阮青朴阮老爷的名号。”

阮久表情呆滞,竟是我爹。

阮久整理好表情,转开了话题:“最近永安城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

“有,我来鏖兀的时候,永安城里正流行这个——”

摊主从货箱里拿出一个带着猫耳朵的手套:“八殿下出使鏖兀,带回来不少毛料,冬日里就用这些毛料做了手套,各家贵公子都有几?副,好看又熨帖,永安城很流行。”

想不到在这里还能听见萧明渊的名号,阮久觉着好笑:“这有什?么厉害的?我都已经戴上猫猫帽子了。”

那摊主一愣:“您是……”他探头,凑近了看阮久的脸。

阮久被他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摊主惊道:“你是阮家小公子吧?”

“你怎么知道的?”

“八殿下说,阮家小公子有两个酒窝,嘴角边有一颗小痣是贪吃痣,但是他自己很不喜欢这颗小痣,从五岁就开始揉,到现在已经快把它?揉没了,颜色很淡。”

阮久拳头硬了:“萧明渊是不是有毛病?干嘛把这种事情……”

“哪儿呢?”摊主笑着道,“八殿下和永安城的公子们都惦记着小公子呢,特意托我给小公子送东西。”

他转身,从货箱里又拿出一整套过冬装备,围巾、帽子,还有帽子,都装在一个匣子里。

“这是八殿下和永安城的公子们托我带给小公子的。鏖兀苦寒,朋友们让小公子注意保暖,不要?受凉。”

阮久接过东西,却仍有些疑惑:“他们怎么会托你送过来?要?是我没在你的摊子前面停下,那怎么办?”

“不只是我一个杂货郎,那阵子永安城的公子们就在出城的路上蹲守着,看见有进?完货要出城的杂货郎,就把东西交给他们,托他们带给小公子。”

阮久有一点感动,却嘀咕道:“怎么不直接让人送过来?”

“送过了,前阵子大雪,好像是东西在路上丢了,公子们才想了这个法子,还说要给小公子一个惊喜。我也是冒着危险,才到鏖兀来卖东西的。好几个杂货郎因为大雪,今年都不来了。”

“有几?个杂货郎?”阮久问道,“他们一共拦了几?个杂货郎?”

“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吧。”

也就是说,他们一共做了几?百件的东西给杂货郎,就为了送一件到阮久手里。

阮久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睛,又好气又好笑地嘀咕了一句:“真是的。”

摊主打开箱子:“小公子看手套上边的耳朵,各家公子都是不一样的。我记得当时,八殿下戴着的是个虎头的。”

阮久忙问:“那魏旭呢?抚远将军的魏府的公子?还有晏宁?”

可惜这个摊主除了萧明渊,再不认得其他家的公子,记得也不清楚了,阮久再没办法从他这里得?知其他朋友的近况。

阮久有一点失落,更多的是心脏被填满的充实的温暖感?觉。

原来永安城的朋友们没有忘记他。

阮久道:“好吧,我回去准备回礼,你明天来行宫这里,我把回礼……”

摊主摆手道:“我是杂货郎,又不是专门给你们送东西的,送一次就够了,难道还让我一直送?再说了,我也是碰巧才遇上小公子的,难不成小公子也要?像他们一样,找几百个杂货郎?”

“我出钱请你再走一趟嘛。”阮久捏起货箱上挂着的那个“阮”字木牌,瘪了瘪嘴,“我是你的‘毕生追求’的小儿子,也不行吗?”

“阮老爷教导天下商人,行商要?有自己的骨气。我是杂货郎,又不是送信的差使。”摊主连连摆手,“不做啦,不做啦,小公子另找别人吧。”

被爹坑了,阮久也没办法。

“那好吧。”阮久点点头,“那你要?是再见到他们,就替我给他们说一声,东西我都收到了,这样可以吗?”

“好。”这个请求,摊主倒是应了,“小公子什?么时候,亲口对他们说才是。”

“我知道了。”

阮久起身,这时候赫连诛也回来了,拿着东西在原地看着他:“软啾。”

想起朋友们,阮久不由得有些闷闷的,让他帮忙买的东西也不吃了,转身要?走:“回去吧。”

赫连诛追上去,把一大块肉递到他嘴边:“软啾,吃。”

阮久停下脚步,赫连诛不肯收回去,一定?要?他吃一口。

“软啾,你吃一口,我好不容易买回来的。”

阮久拗不过他,张嘴咬了一口,嚼了两下。

有点香。

他再咬了一口,转身向回:“继续逛吧。”

乌兰与格图鲁同时笑了一下,王后还是喜欢鏖兀的,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喜欢的。

出了年节,虽然回暖,但天气还是冷的。阮久每天都戴着朋友们千里迢迢送给他的礼物。

没几天,太后又派了使臣过来。

赫连诛只觉得?古怪。从前十几?年只派过不到五次的使者过来,这回才一年,就派了四五次过来。

他当然不会觉得?太后是在关心他,他心里清楚,太后看准的是阮久。

可是阮久“弃她而去”,离开尚京,选择跟着赫连诛来到溪原,照太后“爱憎分明”的性格,太后不刁难他、同样不理会他,就算是好的了。

怎么回回都派人过来?

赫连诛不高兴,面对使者的时候,也是一副冷脸。

“又是什么事?”

那使者显然是深得?太后心意的人,一副笑脸,让人不好挑他的错。

“年节时候,太后娘娘广开宫门,宴请朝臣及其家眷,娘娘看着底下人等言笑晏晏,想起大王与王后,想着大王与王后还在溪原,心中一时难过,多饮了两杯酒。”

“其实娘娘让大王留在溪原,也是为了大王好。一则,让大王留在溪原念书,这是先王的意思;二?则,大王年纪还小,留在溪原多多磨炼,往后才更好接管鏖兀。”

赫连诛听不得?这些绕来绕去的铺垫话,又问了一遍:“到底是什么事?”

那使者倒也不恼,心平气和道:“如今大王也长大了,再有一年就十五岁了。大王也已经结亲了,娶了王后,实在也不能算是小孩子了。”

“所以,太后娘娘一为思亲,二?为鏖兀考虑,请大王与王后——”

“回尚京去。”

赫连诛绝不相信他说的这些话,心中一凛,只觉得?太后绝对另有所图。

或许是她后悔了,现在想把阮久要?回去;或许是朝政上有什?么事情,要?拿大王做筏子。

总之肯定不是好事。

所以他下意识不想回去。

在溪原快快活活地待着多好?他要?养精蓄锐,还没有到回去的时候。

于是他拂袖起身:“你带话回去,就说我年纪还小,在尚京与溪原之间奔走,我受不了。溪原城挺好的,我暂时不打算回去。”

他顿了顿,最后极其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多谢母亲好意。”

赫连诛不等使者再说话,就离开了。

纵使那使者再有心计,懂得?忍耐,此时也忍不住冷下脸了。

到底怎么回事?尚京可比溪原好多了,大王怎么又不愿意回去了?

侍从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使臣请。”

使者也转身离去,还没走出行宫,就在路上撞见了一个二十来岁的梁人男子。

这人一身绿衣,一双眼含笑望着他。

使者却不解,实在是记不起这人是谁。

于是他换了汉话:“阁下是?”

“大人不记得我了,从前在太后娘娘宫中,我们见过一面的。我是王后的陪嫁公子,柳宣。”

使者抬手行礼:“柳公子有礼。”

柳宣回了礼,浅浅的笑意,浮在双眼之上:“太后娘娘让使臣来请王后回宫吗?”

“是。”使者叹气,“不过大王好像不太愿意回去,让我即刻回去复命。”

“使臣不妨在溪原多住两日,说不定?再过两日,事情就有了转机?”

“公子这是何意?”

柳宣笑了笑,却道:“溪原艰苦,大王与王后伉俪情深,甘之若饴,我却早就受不得?了,想着早日回到尚京,侍奉在太后身边,得?太后庇护呢。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劝王后回去。”

原来如此。那使者皱起眉,大约有些不屑于他随风倒戈、贪恋荣华,再同他说了两句客套话,就离开了。

柳宣望着他离开,眼中笑意渐渐消失。

前些日子思量的事情,他最终还是想明白了。

他要?封侯拜相,权倾朝野,还是要拜到太后门下,才是正途。

凭心计来论,如今赫连诛年纪尚小,去年在尚京一场兵符之争,就落了下风。而太后不费一兵一卒,兵符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到了自己手里。

论心计,如今是太后略胜一筹。

长远来看,倘若他奉太后为主,往后不可限量;赫连诛可不太喜欢梁人,他唯一喜欢的就是阮久。就算往后赫连诛重掌大权,阮久照样是王后,有阮久在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想起,他柳宣从前是王后的陪嫁公子。

他不喜欢这个名头,一点都不喜欢。

或许日后太后与大王会念及母子亲情,握手言和,但就目前形势而论,柳宣已经下定?决心了,他要?追随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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