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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二层,房屋正?中的位置放着一张梨花榻,塌上摆着小桌,塌前摆着一张褐色描金文竹地毯,房间东西两侧鳞次栉比地放置着书架,书架上的书整齐地摆放着,还有些用雕花木盒收着,收纳简洁明了。兰言诗看见程迦走到一个樟木箱前,掀开木箱取出了两幅,朝她走来。
她站在梨花木塌前,局促地等着他靠近,木塌雕花上的抱桃小童,似乎在嘲笑她的拘束和笨拙。
这她也控制不了,和程迦身处一块,她就浑身紧绷,深怕自己?在他面前做了可笑的事……
而且昨日已经做了一件。
“我很久没动笔了。”程迦向她解释:“如今存在家中的,唯有这两幅旧图。”
《青洲月山溪》被崔文灏诓走了,《烟云十二山》为赈灾济民义卖了,《辋川秋居图》放于西北,家中只?存着《仰山图》和《神女水天图》。
不知?,她会不会喜欢。
兰言诗接过一卷,这画卷纵五尺,横两尺,她一人无法双手握住,于是拜托程迦拿着一侧,她顺势展开,原来是那幅《神女水天图》,只?见纸上黛山水眉,日光之下,山石间泛着金光,犹如仙境,她不懂如何?鉴赏画,仍旧被他惊艳……
他见她低头?敛眉看着自己?的画,专心致志,过去了许久,一言不发,于是好?奇问她:
“如何??”
“很好?啊。”她想了许多溢美之词,但?看着程迦的眼眸,就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她怕夸得太生?硬,不自然,惹了笑话。
“是吗?”程迦望着她闪躲的眼神,答:“多谢,公主。”
兰言诗低着头?,慢慢将画卷卷起,她想起一事,让她耿耿介怀的事。
“你比我大,按年龄来算,应该也是我叫你一声?哥哥才对。”
他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说完。
“不如我也像其他人一样,叫你‘漱滟哥哥’如何??其实我不喜欢别人管我叫公主,我会不自在。”
她说完了,他没有回答,这忽来的沉默让她不安,于是抬眸去看他,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一双墨玉般的深邃眼眸,正?深深地看着自己?,但?是他眼眸中的情感,她看不懂,就像是波澜不惊的湖面,她不懂那之下的暗藏的波涛暗涌。
“好?。”
“你若像其他人一样称呼我为‘漱滟哥哥’,那么?我就像其他人一样,称你为‘娉婷’。”
程迦柔声?哄着她:“这样我们就是平等的了,如何??”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在他面前跳起来。
片刻以后?,她微红着脸,内敛地答:“好?。”
好?!
太好?了!
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喊他了。
她抬眸,眼眸晶亮,双瞳剪水,原本冷艳的眸子早就在不直接中沾染了媚色,又带着少女的纯情,她看着程迦的眼眸喊:“漱滟哥哥。”
他的心情似乎也不错,眼眸难掩柔意,低声?答:“娉婷。”
“你想学画吗?”
程迦招架不住她那样看自己?,脱口而出。
“好?啊,漱滟哥哥。”
两人准备回到一层,在路径书架时,兰言诗忽然看见了一本书,她脚步顿住,望了过去,程迦也发现了她的异常,顺势而望,看见了三个滚烫的字:弁而钗。
兰言诗并?未多想,她只?当程迦也收藏了此书,这书讲男男欢爱,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偷偷看过,怕他觉得自己?大胆轻浮,毕竟她在他面前,已经频频出丑了。
她收回目光,欢喜地蹦下楼梯,程迦跟着松了口气,幸好?没问。
兰言诗看见窗外的燕子低飞又冲上枝头?,她觉得自己?就像那只?燕子,昨日还在低空难受,今日就一飞冲天。
程迦跟在她身后?,看见她裙摆飞舞,心情跟着她变得轻快了。
他这一生?,只?有在靠近她时,才会自觉卸下重担。
平成帝让她前来跟自己?学习,意图难测,但?绝非善意。
或者说,跟程家和皇帝沾上边的事,绝无好?事。
昨日父亲匆匆招他过去,告诉他自己?即将离开洛阳一段时日,去找那个女人的坟冢。她虽死去多年,但?尸骸不在陵墓之中。平成帝将她的遗骸藏了起来,让父亲无法祭拜。
听说她来自己?这里前,去见了趟父亲,不知?父亲忽然要离开洛阳,是否与她有关。
这些时日,他无法安睡,一闭上言,便是宫宴的那天场景。
他看着她跪在大殿之上,戴着的美丽的花冠掉在冰凉的地板上,妍丽绝伦的容颜是震惊与无助。
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他程迦,算什么??
连个官阶都没有的人,拿什么?护她。
她跪在自己?眼前,他心如刀绞,却还要掩饰声?色,不能让别人发现他的担心,尤其是父亲。
那天,他还拒绝了她的画,他记得她脸上落寞和失望,因为当时在场的,除了他们,还有许多双眼睛。
他不可能让人将她与自己?暧昧地系在一块。
那晚,他的小姑娘,打扮的是那样的明艳动人,但?她那一晚,得到的,只?有危险,不安,失望,落寞……让他最自责的是,父亲忽然对她出手,他竟然一丝觉察都没有。
他以为自己?隐忍多年,暗中培养了许多势力,并?且一步步靠近自己?的目标。
但?在刀架在心爱之人的脖子上时,他只?能做一个,无能怯懦的哑人。
或许是在书院,没能掩饰自己?的情绪,才将她暴露于敌人的目光中。
因此,他尝试着收回对她的关心。
他以为他能。
但?在方才,她叫自己?“漱滟哥哥”时,那丝冷静与克制,被击的支离破碎。
他暗自叹息,然后?开口喊道:“娉婷。”
她的眼眸明亮,带着纯真的热情回他:“漱滟哥哥。”
“娉婷……”她叫他时,毫不犹豫,合着清甜的尾音,让他不自觉又喊了一声?。
“漱滟哥哥!”
旁人叫他漱滟哥哥,他没有感觉。
但?听她这么?一声?声?,他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敲击着,又酥又麻,半天都没回过神。
其实他想问:“画有人物、山水、花鸟之类,你想学什么??”
她当然想学山水,但?是想起方才看见的那幅《神女水天图》,何?止山形,就连颜色都是繁复的,她立刻打起了退堂鼓,眼神一扫,看见不远处窗边桌案上玉盘中摆放的枇杷,对程迦道:“我想画果?子,可以吗?漱滟哥哥。”
“好?。”
兰言诗走到桌前,端起那盘枇杷,问程迦:“就画它?,可以吗?漱滟哥哥。”
程迦看着她端着枇杷,指尖泛红,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看着自己?,穿着一身简单的青衣,发上的月桂绒花在透光下茸茸可爱,她纯粹,美丽,骨子里洋溢着热情,那样的她,像是一湾清澈无暇的碧波,让爱慕的人掬一捧在手心,呵护一世。
“好?。”
“娉婷,过来,我教你。”
他的回应,让她打开了话匣子,端着枇杷向他走去。
“漱滟哥哥,你会画果?子吗?”她从未见过的。
“没有。”他坦诚,“在旁人面前是不敢献丑的,如果?我画的不对,娉婷直接指出即可。”
“好?啊。”
她的笑容越发灿烂,珍珠粳齿让他晃神。
事实证明,小小的枇杷图在程迦面前,连犯难都称不上。
他命令阿树搬了张桌子,坐在她的对面,拿起笔便开始画。
兰言诗趴在桌上,目光被他的手所吸引,他的手,太好?看了,骨节均匀,修长纤细,而且程迦肤色偏白,像是一双玉雕的佛手,完美无瑕,不像程释的手,那样多疤痕……
她全然不知?,自己?的不加掩饰地打量,让表面上看上去无风无浪的某人,握着狼毫的手心,生?满虚汗。
等到兰言诗画时,她想直接接过程迦的笔,但?程迦不给她,让她拿新?的,她没去多想,按照他的话去做。
用墨色勾勒出枇杷的线条,程迦看她画得很认真,就是枇杷长得像鸡蛋……
她将八只?枇杷画完,活动了一下手臂,谁知?道,“咚”一下,一个用粉色绣帕包住的物什掉在了宣纸上。
没有了袖口固定,那帕子自动打开了,只?见帕子正?中间,放着两块芝麻饼。
程迦眼神复杂。
一室静默。
兰言诗硬着头?皮,小声?解释道:“我身子特殊,一吃不饱,就头?晕……晕了倒是没什么?,就怕吓着您……”
这一日,程释来接兰言诗时,发现她比昨日更加郁闷了,像个沉默的冬瓜一样。
他开始好?奇她都经历了什么?,无法如昨日一样,暗自窃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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