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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细微的声音从关公像底部传来,原以为是老鼠活动的声音,慢慢地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听出是类似石板推动时摩擦着地面的响声。两人维持着对峙的局面,心照不宣地相互对视了一眼。
关公像底座之下石板推动声越来越清晰。如果陛下不是在骗他,如果凝妃的墓果真埋在下面……难道真是凝妃化为恶鬼破土而出了?
即恒暂时放下个人恩怨,向陛下投去探寻的目光。陛下怒气正盛的脸色此刻有点发白,察觉到他的目光丢过来一个“朕也不知道”的眼神。
两人屏息静气,注意力一致投向怪声的来源之处,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暂且缓和了下来。
关公像在烛火中扑闪着诡异莫测的面目,漆就的双目圆睁欲裂,正气盎然的赤颜在此时却显得分外可怖。殿中火光摇曳,人影乱舞,石板与地面的摩擦声被逐渐推向高?潮时,突然戛然而止。
殿内顿时一片死寂,静到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即恒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全身的神经都开始绷紧。
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了?
仿佛印证了他的猜想。神像底座一侧烛光照不到的死角里忽然伸出了一只手,猛地探出黑暗,落在光照之处。
陛下也注意到了,目光紧紧盯在那只苍白的手臂上,看着它慢慢动起来,手指蠕动着向前伸展。
很快另一只手也跟着爬出,双手扒住地面拼命向前蠕动。那双手臂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却让人感觉不到血液流动的迹象,没有一丝活气。一团黝黑的东西跟着出来,丝丝缕缕的居然是头发。紧接着整个上半身也浮现出来,这时他们已经能看清它的身形了。
那是一个纤瘦的人形,从体型上看像一个女子,可是在场的两人没有一个认为那是一个女人。不如说,这个人在他们眼里根本没有性别之分。不,或许连人都称不上。
黑影艰难蠕动着,将半个身子扭动着爬出。接着双手撑住地面使劲一顶,拔萝卜般将下半身也拽了出来。只这些动作仿佛就让它筋疲力尽,倒在地上的青黑一团中,依稀能看到呼吸时的上下起伏。
陛下和即恒面面相觑,心中都有种亲眼见证某种东西的诞生般升起不可思议的赞叹之情。他们同时为爬出来的不是凝妃而松了口气,又同时为这个不知名的生物吊起了胆子。
尽管他们清楚最明智的决定就是趁那东西还没站起来之前上去了结它。可现下,先前的旧恨还没了结,谁也不敢贸然先动手,给对方提供可趁之机。
“起来。”陛下移开踏在即恒胸前的脚,后退一步肃然道。
即恒盯住陛下严肃的神情,在黑影和陛下之间权衡利弊后,谨慎地站起身。突地陛下长臂伸过来,以迅捷之势擒住即恒,反手自后扼住他咽喉,狡猾地一笑:“即恒队长,朕先前错怪你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我们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即恒受制于人,不敢妄动,心头一股邪火烧起。什么一姐二姐干萝卜的,他只知道这个男人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不留情地收紧扣起的手指,根本就是要拿他当肉盾!
陛下见他面若寒霜,默不吭声,忽然往他耳朵里吹了口气。即恒微微一惊,眼角余光就瞥见陛下似笑非笑的脸,他强压住怒火没好气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既然陛下不计前嫌,卑职只能谢恩了。”
陛下毫无愧色地欣然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将长剑一转便把剑柄塞进即恒手里,笑道,“即恒队长,那就有劳你护驾了。”
面对如此厚脸皮的威胁者,即恒甘拜下风,不情不愿地接过长剑。陛下虽然笑着,但是目光紧紧地盯住他,一丝都没有放松,慢慢松开了紧扣住他喉咙的手。
即恒借着迎敌的机会上前走了一步举剑对准黑影,暗地里却在时刻留意陛下的动作,只要有一丝空隙他就先跑为上。而他想的陛下显然也能想到,他只向前走了一步陛下就紧随其上,始终贴在他身后,控制着他的一举一动。
即恒无计可施。
想来在摆脱困境之前陛下不会对他下手,当务之急还是黑影重要。心下略做权衡后,他将八分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黑影身上。
那的确是一团黑影,他们只能看到一双露在外面的手臂,也不知它穿了什么,其余地方黑乎乎一片,烟雾般笼罩了全身,长发遮住脸庞,更看不清容貌。
黑影正慢慢爬出关公像的角落,动作极其缓慢,与那个每晚在宫城夜空中跳跃的人影大相庭径。即恒思索了一圈分外迷惑,难道弄错了人?
总之先打个招呼,也许能沟通一下。即恒琢磨了一番措辞,稳住声音高声道:“什么人?报上名来。”
“你混江湖的呀?”陛下不耐烦地打断他。
即恒正想回敬一句“你懂什么”,忽然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耳边也听到陛下困惑的声音:“嗯……什么味道?”
两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转向同一个方向,怔怔看向黑影的目光里又增加了一分迷惑。
一股熟悉的气味从黑影身上散发出来,渐渐充斥鼻腔。那个味道似曾相识,仿佛带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那些如闲庭野鹤般惬意的生活……即恒有多久没有闻过那个味道了,一时间有些心神恍惚。
“怎么一股子烤肉的味道?”陛下一语中的,迷惑不解地喃喃。他深吸了一口,又嫌弃地皱起鼻子摇头说:“烤过头都成熏肉了。即恒队长快去教教它,肉要八分熟才最完美。”
他说着轻轻推了即恒一把,笑意盎然地催促。方才充满戒备和攻击性的猛兽姿态仿佛烟消云散,又变回平日里坐在一边看戏的狡猾模样。'
即恒无语地斜了身后一眼,默默道:“陛下,请容卑职直言。您的态度转变得有点快,我反应不过来。”
陛下满不在乎地冷哼一声道:“这就是天子的大度。小气鬼是当不了天子的。”
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即恒翻了个白眼。眼看着黑影扶住案桌试图慢慢站起来,他握住手里的剑,却没有出手的打算。
这个东西不惧怕关公说明不是恶鬼之类的污秽之物,可它又是什么呢?和先前那只逃跑的精魅又是什么关系?
“陛下,一直以来骚扰宫中安宁的确定就是这个东西?”即恒朝身后问道。
“不知道。”陛下答得干脆,“不管是什么,总之你得干掉它,保护朕。”
他似乎全然忘了不久前他还打掉了即恒的一颗牙。
陛下和公主果然是兄妹。
“看样子它不像是普通人,如果是刀枪不入的妖怪,卑职一介血肉之躯……”即恒瞎编着理由推脱道。
谁知陛下阴测测地笑了起来,即恒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陛下远比即恒高出一个头,对于拿一个身高只到他肩膀不到的孩子当挡箭牌的行为毫不羞耻。听闻即恒的假意推脱,他奇怪地笑了笑,附身在即恒耳边轻声说道:“哪有你像妖怪……”即恒蓦地怔住,过了好半晌才僵硬地张了张嘴:“陛下在说什么,卑职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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