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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恩在张敏面前透了口风说要来看汪直,次日汪直还是先从张敏口中听到了消息,又过了三天,他才见到了怀恩师父的真容,没想到师父所谓的“看”竟然远比想象的要隆重——怀恩要趁着沐休带他出宫去玩一天。
话一出口,跟前陪着的刘合孙绍就都露出又惊讶又艳羡的神气,连张敏都推了汪直一把,酸溜溜地说他真是好福气。
汪直已经听刘合他们说过了,宫里的宦官们只有那些有实权、很得脸的大太监才可以时常出宫,其余的即使有了沐休假期也不能随便迈出宫门一步,比如张敏要想出宫,就要么去找个替侍长出宫办事的正经由头,要么央师父等贵珰带着出去,他自己是别想随便溜达的。像那些直殿监做苦役的宦官,自从进来了,一辈子都没再出去过的也不稀奇。
汪直早就做好了很多年都出不去宫门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师父说了,趁着他还小,没得差事,正好带出去逛逛,等过几年又是进内书堂读书又是领差事的,就没空了。言下之意好像是说,这样带他出宫的机会这几年还会经常有的。
师父真太好了!汪直觉得自己又被幸运大馅饼砸了头,这次投胎一定是幸运属性满点的。
到了第二天,怀恩一早就亲自过来领他,离了下处一路步行往南。西边这排廊下家从北头往南是一连三十一座小院落,三十一个门,然后不知为何隔断了大约一间屋的距离,下面又是同样格局的一截,只有三个院子三扇门,就是汪直他们刚进宫那时住的地方。
三十一门的那截被叫做“长连”,三门的这段叫做“短连”,短连再往南是御酒坊。
汪直看见墙上御酒坊的牌子,问怀恩:“师父,御酒坊是为皇爷爷做酒的,还是为您和覃公公这样的公公们做酒的?”
怀恩微笑道:“自然是为皇爷做酒的,宫里哪能专门开个衙门为我们做酒?”
汪直也明白这个逻辑,只是仍有个疑问:“皇爷爷喝的酒难道不是外头进贡来的?”皇帝的吃穿用度不是都由全国各地挑最好的送来吗?他不明白为什么宫里还要弄个地方专门酿酒。
“外面贡的是有,但御酒坊为皇爷做的,也都是好的。”怀恩挺耐心地解释,“再说酒这种东西,有时也要饮新鲜的才好。”
汪直不甚理解:“不是都说酒的陈的香么?”
怀恩道:“有的酒是陈的香,可有的酒放不住,搁上几个月就酸了,不能喝了,还是新造出来的好喝。”
原来还有这道理,没等他再说什么,怀恩回头看了眼御酒坊的牌子,问:“你认得那牌子上的字?”
汪直心头打了个突,忙道:“不认得,是师兄他们告诉我说,这里是御酒坊。”
怀恩点点头:“师父太忙了,回头叫师兄教你认字,过几年等你大些了,再去内书堂读书。”
祸从口出,汪直决定闭嘴。
御酒坊再往南是尚膳监,从这两处衙门的西墙外穿过去,再往南走就到了西华门,怀恩就带着汪直从西华门出了宫城。
今天怀恩换了身便服,靛青色的直身配灰布方巾,比大红蟒袍低调了很多,看着像个教书先生,就是少了一把胡子。他穿了这样一身,出西华门之前遇见的宦官还都恭恭敬敬和他打个招呼,等到了皇城区域,就很少有人认得他、再招呼他的了。
怀恩一看就是个话不多的人,这两天也就是问问汪直吃住的如何,有没有什么不惯,其它汪直问他什么他都回答,汪直不说话,他也就没话说。这会儿一路穿过皇城走出到京城大街上,怀恩也没再来说什么与他闲聊。
话是没说,但走到皇城外没多会儿,汪直隐隐听见,怀恩竟然在低低地哼着曲子,像是什么戏曲。竖起耳朵仔细听听,依稀还能听出唱词,什么“自那日宴席散,难再团圆……”再看师父的步子,也变得跟哼的拍子一致了,头也跟着微微晃着。
汪直颇觉意趣盎然,若非带着他,师父说不定已经大声唱出来了。果然连师父出了宫门,心情也是大好的。
这时的北京城整体格局跟现代的二环内大致相同,细处却有很多差异。现在的□□还叫承天门,他们走的是西长安街,比现代长安街至少窄了一半,最令汪直觉得稀奇的是,街道两侧竟然有着排水沟。
大约一米多宽、一米多深的水沟敞着口,他们沿着路边步行,一不留神都可能滑进去。等到转了个弯去到一条更窄的街道上,怀恩就拉起汪直的手,以防他真滑进水沟里去。
这条街窄了,车马行人反而多了,要说让汪直走在他外侧,怀恩又怕他被车刮到,相比被车撞被马踩,自然还是掉沟里好一点。
怀恩发觉汪直很安静,猜着小孩家家都点怕他,便尽力温和道:“你有什么话想问师父的就尽管说,不用怕,师父其实愿意跟你说话,就是一时想不到说什么。”他几乎生平都没用这般语调讲话,自己听着都觉得生硬古怪。
汪直问:“师父,是不是城里每条街边上都有这种沟啊?”
“是啊,好歹是京师重地,哪儿能连阳沟都没呢?”
原来有沟还是个优于其他城市的特点?地下的叫“阴沟”,露在地面上的叫“阳沟”,嗯,挺科学。
汪直又问:“那夏天下完大雨,这些沟是不是都要灌满水啊?”依照现代北京城的内涝情况,他觉得这些阳沟都不够装的。
怀恩叹了口气:“是啊,每年都有小孩子淹死呢。”
竟然还会有小孩淹死在里面!“那为什么户部不能拨点银子,把这些沟上面都盖上石板呢?”
还知道是户部管拨银子,看来张敏教的还挺多的,怀恩笑道:“全城都盖石板,太多了,银子花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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