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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韬皱眉,起身吩咐下人去请林嬷嬷过?来?。
苏允之?坐在那儿,抬头看着他高大挺阔的背影,心里涌出一丝异样。
酸涨之?余,却是......说不?出的心安。
此?时,她的目光向下一落,才惊觉自己还赤着双足。
李韬转身时,看到她整个人都陷在太师椅里,双脚也缩在上面。
瘦瘦小小的一团。
他神色一顿,走过?去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她捉住他的袖子,声音有些不?稳:“舅舅......”
李韬目光一暗:“这样会着凉,我抱你去床上。”
苏允之?与?他四目相对,须臾后?,缓缓垂下了头。
他抱着她走到床前?,俯身将?她放落。青丝缕缕,从他脖颈、胸前?掠过?。
在被他放落的刹那,她感觉他的气息一下子逼近过?来?,攀在他肩头的手不?自觉用了力。
李韬目光一深,把人放下,拉过?锦被给她盖上。
“我还是回去......”
这个时候她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再怎么?样她也不?能睡在他这里,而且还是......他的床榻,这像什么?样子?
谁知才一张口,就给他伸手按住了唇:“闭嘴。”
这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却令她一窒。
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
当初她在忠勤伯府意?外受伤,被他带回府,路上在那马车之?中似乎也有过?......原本?那种感觉极其朦胧,甚至让她以为?是梦或者幻觉,此?刻却无比清晰。
当时他那句低沉的话语,也隐约在她耳畔响起:“你让谁......不?要离开??”
苏允之?看着他,一时有些失神。
李韬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只道:“你先歇着,我去处理一些事。”
她点点头,没有吭声。
李韬走后?,苏允之?躺在他的被子底下,闻到那并不?陌生的清冽淡香,一时昏昏沉沉。
林嬷嬷到后?给她看了伤,重新包扎过?才离开?。苏允之?再一躺下,便?睡沉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闻到屋里淡淡的药味,眼见几个丫鬟都不?在跟前?,还以为?自己是在茯苓院。
她手支着榻起身,另一只手摸着额:“紫云?”
“想要什么??”一个温润低沉的声音自近处响起。
苏允之?一惊,抬眸看去,就见李韬立在屏风前?望着自己。他着了一身烟灰色长袍,比平时减了几分威严,多添几许柔和,看着很是儒雅。
不?过?,他那目光却有几分深不?可测一般。
苏允之?愣道:“舅舅怎么?……”她手撑着榻,歪着身子,脸色泛白。
李韬扫了一眼她右颊上睡出的红色褶印,道:“想喝水?”
苏允之?点点头,又看他一眼:“我自己来?……”
他却看着她淡淡道:“你坐着。”语罢就转身过?去了。
过?了半晌,她从他手中接过?杯子,偷偷瞧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泰然,眉眼温和,双眸一垂,静静地坐那儿喝了几口水。
这水温暖里带一丝沁凉,正是最舒服的热度。
李韬看那杯子见底,问道:“还要么??”
苏允之?忙说够了。
李韬仍然望着她:“人觉得如?何?”
他这么?一问,苏允之?想到睡前?险些被李玄清强迫的隐约片段,不?免有些不?适,只垂了头:“好些了。”
“舅舅,表哥他……”
李韬扫了她一眼:“安心便?是,往后?他不?会再来?招惹你了。”
她心里一跳。
他怎么?……说得这样笃定?
“好了,再歇会儿。”李韬抬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按,随即往下,掌心拂过?她的眼睫,迫使她闭上眼睛。
苏允之?眼睫一颤,没有再睁开?眼。
翌日,东宫。
楼知春步入内殿,看到谢胥坐在案前?眉头紧锁,假作不?经?意?朝案上瞄了一眼,看到一摞世家千金的名册,心头微动。
“殿下,楼大人到了。”
谢胥抬手免了楼知春的大礼:“老?师怎么?没来??”
楼知春谦恭地笑笑:“侯爷府里好像有什么?事,方才他从刑部出来?,就直接......回府了。”
他表面如?此?,心里却把李韬骂了个狗血喷头。天底下敢放太子鸽子的,恐怕除了当今圣上,也就只有平阳候了。
谢胥有些讶异。
楼知春垂首,惴惴不?安。
幸而谢胥并未因此?有不?悦之?色,一开?口便?直接问他正事:“刑部那边查得如?何了?”
“仵作验尸,发现顾善德身上有多处外伤,皆是欢好时所致,唯有脖子上的致命伤是凶手暴起所致,看情况,并非蓄谋杀人,而是临时起意?。”
谢胥脸色一沉:“这么?说她是被勒死的?”
“正是,”楼知春道,“唐大人盘问了宫里的人,得知顾善德死前?最后?一次被人看到是在天池宫,天池宫的小太监说看到她往西宫的方向去了,但西宫六苑的侍卫并未看到她经?过?,唐大人推测,顾善德就是在从天池宫到西宫的路上遇害的。”
谢胥不?语,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天池宫和西宫之?间,只有宫道和……涌泉宫,对方不?可能光天化日在宫道上作案,所以极有可能是在……”
话未说完,听到咔嚓一声,楼知春抬头一看,惊见谢胥手中的狼毫笔竟断成了两截,连忙把头低了下去。
涌泉宫是苏贵妃当年所居之?处,如?今早已成为?禁地。
“不?可能,涌泉宫早已封门?,没有人能进去。”谢胥冷声道。
楼知春把头埋得更低:“唐大人怀疑凶手是在涌泉宫犯案,已经?向皇上请示,想要……重开?涌泉宫。”
虽然谢胥并未作声,可楼知春还是明显感受到周身一冷。
太子似乎……对这涌泉宫颇为?忌讳。
涌泉宫只不?过?是苏贵妃当年的行宫而已,他为?何会如?此??
楼知春心念一动。
过?了许久,谢胥开?口道:“这个唐渠,果然是个硬骨头,他倒也不?怕触怒父皇。”
楼知春见对方又恢复如?常,暗中松了口气。
“那老?师说了什么??”
“侯爷说,这回唐大人被海公公引荐给皇上的事,恐怕大有文章。”
谢胥眼睛一眯:“什么?意?思?”
“此?案交由刑部无可厚非,但照理说,刑部这么?多高官,怎么?也轮不?到唐渠。殿下想,以海德英在皇上跟前?的地位,使得动他的人,能有几个?除了皇上,如?今也就只有万贵妃了,他还没有那个胆子与?朝臣勾结,若说这是万贵妃的意?思,那皇上会这么?轻易就任用唐渠,也就说得通了。”
“他是万贵妃的人?”谢胥嘴角一动,目光诡谲莫测。
楼知春:“有这个可能,毕竟万贵妃盛宠之?下,海公公近日与?其往来?甚密。而万贵妃的亲信万鹏是燕王的人,恐怕就是他在唆使贵妃。”
“这么?说来?,这个唐渠很有可能已经?成为?我七叔的人了,那就是我七叔和万贵妃联手把唐渠推到父皇跟前?的?”
楼知春摇头:“侯爷并没有这么?说,他只是想提醒殿下,这次的案子要小心燕王的动向。”
谢胥颔首,若有所思。
傍晚时起了大风,城中落叶狂扫,呼声大作。平阳侯府木樨堂内,苏允之?正睡在榻上。
他把人强留在木樨堂,肯定不?合规矩。不?过?大房如?今已如?热锅上的蚂蚁,被管事周霖逼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来?管这些。
更主要的是,在这侯府,他平阳候就是规矩。
李韬把披风解下,到耳房把身上的血腥气洗净了才走到内间。
他这屋里都是素色,锦被,帷帐,枕头,都是如?此?。平时只有他一个人,眼下她躺在那里,就像给这个地方添了好几许颜色。乌黑如?水缎的长发散在他的枕头上,侧脸粉扑扑的,微张的双唇亦泛着嫣红。
她睡着的时候就是如?此?,看起来?总是一团孩子气。
李韬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她。
明明屋外狂风大作,她却睡得这样乖静。玉白的脸一半压在枕头上,一半露着,显见是睡得很熟。只不?过?,那眉心尖尖地蹙着,好像有愁绪笼罩。
李韬伸出手,在指尖快要触碰到她眉心时,又收了回去。
他闭了闭眼睛,想起身走开?,动身的时候却惊动了她。
苏允之?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他的脸,一下子就清醒过?来?:“舅舅,您怎么?......在这儿?”
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她的嗓音还有些沙哑,透出慵懒。看她的样子,是睡迷糊了以为?自己还身在茯苓院。
李韬没有揭破,低头看着她:“来?看你。”
苏允之?这才发觉他的袖子被自己抓在手里,脸一红,立马松开?了手。刚刚她被惊动,竟还没睁眼就先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李韬面不?改色:“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问起了紫云和羽扇。
“她们没事,林嬷嬷给她们开?了药,”李韬顿了顿又缓缓道,“苏夫人本?来?要来?看你,苏府那边我也已经?派人捎信过?去,只说你的伤复发了,不?方便?见客。”
苏允之?松了口气,偷偷打量他的脸色,有些好奇想问李玄清的事,却没敢开?口。
她还记得李韬当时发作的样子,下手真?的是狠。
以前?她忌惮他,也只是自己捕风捉影,这回是真?的见识到了。而且,他踹李玄清的时候,还面无表情的。
“怎么?了?”
“......没事。”
“那刚好,我也有话要问你。”他又坐下来?,看起来?很平静。
苏允之?躺在那里,睁着眼睛看他,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怀玉,”他道,“让你嫁给我,你愿不?愿意??”
她一愕,像被雷劈到一般,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李韬面色平静,不?紧不?慢道:“我需要一位夫人,填补空缺,好名正言顺地把掌家之?权拿回来?。再者,我不?希望自己的夫人有任何政治关系上的牵扯,你难得合适。”
他一顿,声音更沉:“嫁给我,就没有人敢随便?动你。你身有旧疾,常需调理,若成了侯夫人,我自然能将?你养得好好的。再者,如?今你的身体子嗣难养,嫁给其他任何人,都难免被责难逼迫,若是嫁给我,无人敢多嘴,子嗣一事在我眼中从来?也不?值一提。”
他望着她,面容一如?既往地儒雅随和,甚至微微带笑,语调也是和和缓缓的,可嘴里吐出来?的话却完全是另一码事:“这般自在,没有不?答应的理由,除非——你是想嫁给李玄清。”
短短几句话,先利诱,再威逼,根本?不?给她选择的余地。
苏允之?以前?一直觉得李韬轻佻无礼,此?时此?刻却觉得他是冷酷自私到了极点。
他的外甥女孤苦无依,从前?并未得到他多少照拂,如?今遭遇了大房的算计,险些毁了清白,他竟然还把算盘打到她的头上。
是了,真?要这么?说起来?,应怀玉无父无母,知根知底,又是好拿捏的性子,给他当个傀儡夫人的确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且,他的意?思是,她若不?答应嫁给他,他就不?管她,任由大房占她的便?宜?
苏允之?简直是有些气急败坏了。
最可气的是,眼下她还没办法一口就回绝他。
要是失去了李韬的庇护,她在这平阳侯府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很有可能......只能乖乖地去给李玄清做妾。
苏允之?目不?转睛地看着李韬,他却云淡风轻、从容自若的,还一副极有耐心的样子。
这是料定了她不?敢拒绝?
苏允之?真?想骂他不?知羞,快三十岁的男人了,竟然打起十五岁小外甥女的主意?,还这样威逼利诱。
竟然连子嗣的事都拿出来?说,还说什么?自然会把她养得好好的,他这是娶妻还是养猪?
若是原先的应怀玉,恐怕早就已经?给他吓傻了吧。
可话说回来?,李韬也不?是重欲之?人,恰恰相反,和那些妻妾成群的高官显贵比起来?,他简直算是清心寡欲的了。
别说姬妾,他那木樨堂里,连个像样的丫鬟都没有。
房嬷嬷倒是偶尔过?去送吃的。
不?说同辈,光他的侄儿李玄清那院子里,水嫩青葱的小丫鬟都一抓一大把。偏偏他这儿,只有王岩和几个暗卫,清一色都是男人。
她在那儿气血翻涌的时候,李韬却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望。
苏允之?很少怒形于色,或者说,她是很少会动怒。
她要是真?的生气了,眼睛就会眨个不?停,腮帮子也会微微鼓起。
活像条金鱼。
一如?眼下。
掌心滋生痒意?,他的手轻轻握成拳,放落在膝头:“正巧你这两日要养伤,可以好好地想一想。”
苏允之?抿唇,没有吭声。
这个人,人模狗样的,说的根本?不?是人话,每每还这样一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做派,真?是可恨。
“侯爷,楼大人来?了。”外间突然传来?王岩的声音。
李韬应了一声。
苏允之?微微睁眸,这才觉察到自己眼下是在木樨堂。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李韬已经?走到了门?口。
这时,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我就
此?情此?景,竟与?梦中的那一幕相重叠。
当年她入宫前?,二人最后?一次见面,他远远望着她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苏允之?有些怔愣,一时竟忘了自己眼下是在生气。
楼知春被下人引到木樨堂的时候,李韬正负手站在抚廊下,神色淡淡地望着抚廊下的月桂树,不?知在想着什么?。
“侯爷。”
李韬仍然看着那一处,并未转身:“这么?快又过?来?,是案子出了什么?问题?”
楼知春看着他:“就在刚才,皇上已经?批准唐渠重开?涌泉宫的请示,再过?一会儿唐渠就要带人进宫了,侯爷不?和我一起过?去看看?”
李韬眉心一动:“这么?快?”
“侯爷指的是什么??”
“皇上的批示。”
楼知春点头:“皇上对这事儿的确是不?大高兴,不?过?,该批还是批了。说起来?,太子的反应也怪得很,听说要重开?涌泉宫,他把笔都给捏断了,我瞧着......很是有些蹊跷。”
李韬眸光流转之?间,有寒气倾溢,嘴角却轻轻扬起:“听说太子与?苏贵妃情分不?浅,有这种反应也不?足为?奇。”
楼知春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那你和太子说了燕王的事,他又是什么?反应?”李韬问道。
“说不?好,太子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很意?外,似乎是将?信将?疑。”楼知春回忆着当时谢胥的反应,慢慢说道。
“也罢,先进宫再说吧。”
楼知春一顿,看他一眼,煞有介事道:“侯爷府里的事......处理好了?”
李韬嗯了一声。
楼知春见他摸着玉扳指,笑得愈发温润如?玉,心里冷不?丁一跳。
每次李韬在算计人的时候,都会这样笑,明明之?前?他听到王岩禀报赶回府的时候,神色还阴沉得可怕。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皇城,玉华宫。
夜色将?近,灯烛渐亮,宫墙上映出斜枝飞影。
内殿寂静无声,香炉中飘出袅袅青烟。皇帝坐在案前?,状似假寐。
“陛下——”盛装打扮的万贵妃掀起帘子走进来?,她穿着一身浅碧色宫装,外罩白色轻纱,宽大的裙摆在身后?摇曳,丰腴玲珑的身姿隐约可见,随着她的走动,愈发袅娜生姿。
皇帝还未睁眼,嘴角已经?勾起:“来?了?”
万贵妃在他身畔坐下,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胳膊贴了上去,丝毫没有寻常妃嫔的拘谨:“这个时辰了,陛下怎么?还不?用膳?”
她嘟着嘴,一副嗔怪的语气,神态如?二八少女。
皇帝睁开?眼,在她手背上一按:“这就用膳,哪敢不?听你的话。”
万贵妃满意?地一笑,扶起皇帝走到桌前?,吩咐宫人上膳布菜。
皇帝夹了几口菜,随意?吃了些,就不?吃了。海德英见皇帝胃口不?佳,暗中给旁边的小太监使眼色,示意?对方把汤端上来?。
万贵妃瞥了一眼皇帝沉凝的侧脸,从那小太监手中接过?汤碗,亲自喂到皇帝嘴边。
皇帝由她喂着,一口一口地将?碗里的汤喝尽。万贵妃又拿起帕子替他擦拭嘴角,无微不?至:“皇上是不?是乏了,要不?要早点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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