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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衣女子似已蜷在草堆中沉沉睡去,听得此个问题,又慢慢起了身。

伤势未愈,体况虚弱,漆黑的乌发更是衬得脸色苍白如纸,唯独一双眼睛黑的吓人。

“如果重来一次,隐娘会直接杀了王朝灭口,还有知晓王朝失踪在老宅的马汉马校尉,隐娘也会设局让他消失在人间。这样就不会生出后来那么多事了,隐娘也不会身陷牢狱了。”

这算是很冷血的回答了,既冷血又坦诚,彻底打碎了男人最后一丝希冀。

最后一个字落,丁隐疲惫地转过去,对着牢狱青苔微斑的墙面发呆。她知道他已经离开了。

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他对她还抱有希望。

如今将这点希望打破,也好让他对她彻底放手。

摇曳的火光中,囚衣女子长长地舒出口气,闭上眼,心底有种涩涩的感觉涌了出来。

这段恋人关系也该到此终止了罢……

“瞧不出来啊丫头,不仅手段毒,心也冷血!”待到展昭走远了,翻身便下来一个梁上君子,“瞧那展猫也是真心疼你,牢狱里一日三顿送药,这寻常男子可做不到。你居然能狠下心刺他离开?!”

花蝴蝶般翩然落地,抱胸倚墙,一身暗红色的锦衣妖袍,端得是一个狂浪不羁。

“怎么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小爷我了???”

她不是喜形于色的人,但偏偏眼前人却总有将她逼破功的能力。

自从孔府炼丹房狭路相逢,这浪人就跟狗皮膏药似的缠上了他,不留神就冒出来刷存在感,教人不胜其烦。

“不知隐娘做错了何事,要教阁下如此纠缠?!”

“没,你没做错任何事。”那浪人一摆手,笑眯眯地就开始东戳一下西摆弄一把,例行逗弄,像孩童逗弄一个有趣的玩具,“只是小爷我纵横江湖多年,还从没见过你这般有趣的人儿,忍不住就想玩玩。”

“玩儿也要付出代价的。”大概是真被惹毛了,牢房里火光熄灭的瞬间,那浪人便感觉一块凉凉的、锐锐的东西抵上了颈部命脉。

“你不会武功。”浪人僵在了黑暗中。

“但我是学医的,很清楚人体的薄弱位置在哪儿。”女声冷得掉冰渣,“论单打独斗,隐娘确系不是阁下的对手。但若隐娘真的想拼的玉石俱焚,阁下恐怕也讨不了好!”

这是大实话。

也是很郑重的警告。

浪人讪讪地笑了声,高举双手作投降状:“小娘子何必如此大动肝火,开个玩笑而已嘛……”

待到那凉凉的、锐锐的物什离开危险地带,牢房里的火光再度亮起,那容颜虚弱的小娘子已然回到干草堆上窝着了,而那挟持他的物什,居然只是枚小小的碎瓷片。

就是很普通的搪瓷碗碎片,样式如此普通,边缘却已足够锋利。

足够到夺人性命。

经此一番惊险折腾,那浪人终于收敛了些。

牢房火光的短时间熄灭并没有引起狱卒的注意,亦或者即使引起注意了他们也不会理会。囚犯嘛,给口饭,活着就行。

小娘子窝到干草堆上眯眼了,浪人也有样学样地躺到小娘子对面,瞅着她难掩虚弱的容靥笑:“这才对嘛,你本野兽,刚刚那獠牙展露的血腥模样才是你该有的样子,作什么温驯姿态。”

或许是气氛不那么剑拔弩张了,对面人那花里胡哨的狂浪样也不那么碍眼了,丁隐两眼睁开条缝,似笑非笑:“说得好像阁下很了解我似的。”

“当然了解!”浪人一下打开了话匣子,“你的事,小爷可是调查了不少。那什么猎杀四个杀手,干掉铁燕子,放倒孔老爷,你可是大名鼎鼎的中牟县暗中保护者!”

丁隐的视线变得有些危险了:“你查我?”

浪人不答反笑,驴唇不及马嘴地提了句:“那些中牟县的百姓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若是被他们知道德高望重的隐大夫就是隐藏多时的中牟县保护者,该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丁隐抿唇不语,浪人再接再厉:“作为一头獠牙锋利的凶兽,你就真这么心甘情愿地困在这方阴冷的牢房里,听天由命?”

话题已然向另一个危险的方向跑去了。

静默了许久,丁隐再抬眼时,看向浪人的目光已然由戒备变成了审视:“非亲非故,阁下为何帮我?”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浪人笑笑,满是暗黑物种找到同类的兴奋感,“那夜炼丹房惊鸿一瞥,撞见你黑暗中屠杀的血腥模样,小爷便觉得,找到了自己的同类。”

丁隐忍不住皱眉,她可不认为自己跟这危险浪人是一路货色。

这浪人的气场比自己阴暗多了,掩不住的煞气冲天,指不定背了多少人命债呢。

浪人看透了她心中所想:“确实,目前来看,咱们还不算完全的同类。若真的同类,你便不会留那开封府校尉的活口。”

他说的是王朝。

“王朝是无辜的,你知道必须灭他的口,可你就是下不了手。”

而他,同样的情况下,直接将王朝剁了喂狗也不会良心不安。

这是他们之间的差别。

如果说展昭是极致的白,那他就是极致的黑,而她,则是处于黑白之间徘徊不定的灰色。

浪人勾唇,他有自信将这小娘子彻底拉进黑暗罪恶的深渊。

毕竟自己看上的玩具,抢也得抢过来。

心里花花肠子百转千回,面上容颜妖冶波澜不惊。

“依大宋律法,擅自动用私刑乃重罪。”

“小娘子以为,两日之后包大人三堂会审,会给你判什么样的罪名?”

“而你那展猫恋人,又是否会破秉公无私的底线,为你求情减刑?亦或者干脆闯天牢,救你出去?”

丁隐坐起身,冷冷地睥着这浪人:“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浪人只是笑,笑得很放肆:“花某想表达什么,小娘子心知肚明。”

丁隐终于也笑了,抿着唇,道不明的妖娆,犹如暗夜曼陀罗华吐露芬芳:“我确实没打算坐以待毙。”

靠老天靠男人都不如靠自己,这是她在陈州阮红堂学到的血的教训。

早在孕妇连环被杀案侦破前,她就已暗暗调查了开封府大牢的结构地形。

被捕入狱这种事,也早就在计划中做了预防。能有中牟县暗中保护者之称的诡谲谋者,怎么可能真的棋差一招?

遁离开封府大牢,对她并不是难事。

逃出大牢另找个地方改名换姓生活,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如今帮手都送到眼前了,另一个计谋忽又浮上心头——比之遁逃大牢要更好上数倍的好计谋。

“阁下能否告知帮助隐娘的真实原因?”

“江湖之大,难得遇上个同类,自然得帮上一帮。”

四目对视,暗黑生物间悄然达成了某种默契。

“来,小娘子,告诉小爷,你要小爷我做什么?”

丁隐盯着这个狂浪不羁却又深不可测的浪人,一字一顿,柔弱之身掩不住运筹帷幄的霸气:“我要你去掀动中牟县的民意。我要开封府被堵在中牟县内出不了城。我要逼着开封府放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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