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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子朱由检被惊醒了,他下意识的以手撑住床榻,入手却是一片冷硬,这才反应过來,自己还在京师城墙之上,兑现着“流贼不破不下城”的金口玉言。
虽然已经是四月份,但还是夜凉如水,皇帝便被方正化安排到敌楼里在临时搭成的木板床上歇息。而大臣们则沒这般待遇了,此时此刻都在敌楼外熬夜喝风呢。
“來人,來人…”
“老奴在呢…”
王承恩赶紧小步走了过來,听说皇帝不下城,周皇后急的不行,赶紧让王承恩赶过來照看。
“外面可是有异响?”
“许是万岁做梦了吧……”
王承恩试图安慰皇帝的紧张情绪,岂知隐隐间此起彼伏的隆隆之声又传了进來,所以安慰的话说了一半,便也沒有意义了。
朱由检马上断定这是大炮的声音,日间流贼那两记大炮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此生难忘。
“快传方提督进來,不,扶朕出去…”
既然已经身临敌前,凡事聚而议论,不如先实地仔细观察一番。一出门正好迎面碰上急吼吼而來的方正化,方正化驻足不及,差点冲撞了皇帝。
王承恩不满的看了一眼方正化,暗责他行事鲁莽,这不是给皇帝制造紧张气氛么?方正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跪在地上连连请罪。
“老奴万死,老奴万死…”
朱由检格外的大度,伸手让他起來。
“得了,得了,起來吧…说,何处又打起來了…”
他当然知道方正化如此急吼吼正式因为有紧急军报前來禀明,这才不愿责罚这做事倍加卖力的内臣。
“回万岁,阜成门下又打起來了,又是大炮,又是火枪,听着,听着像是李将军的人马…”
朱由检精神一阵,“你说的可是李信?”
“正是山西总兵官李信…”
随即又补充道:“德胜门外也打起來了,火光冲天…”
“好…好…好…”
听罢,朱由检激动的一连说了三个好,搓着手走了两步,又返回方正化面前。
“以方提督之见,这是否李将军夜袭之战?”
看着方正化郑而重之的点点头,朱由检动容了,这李信也真是敢拼命,白天刚刚打了一场殊死大战,到了晚间又组织一场夜袭战,忠于王事若此,天下能有几人?念头转到最后竟然感慨起來…最后脱口而出:
“李将军真是朕的拼命十三郎,走…去阜成门上观战…”
大臣们也觉察到了异常,纷纷聚拢过來,听到皇帝又要去观战,一个个吓得面如土灰。
李信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一步,阜成门外流贼是有准备的,但防的不是三卫军,而是德胜门外的孔有德。正好三卫军一头撞上來,这准备不是为了三卫军而为之,也是了。
流贼营中不知从哪里弄來了两门大炮,由于沒有使用经验,放了几次之后便炸了膛。
而三卫军的大炮则越放越勇,经过大炮突袭的混乱之后,贼兵很快稳定下來,开始依托营盘防守,三卫军的进攻就此变的举步维艰。大炮狂轰乱炸,炮管温度持续上升,降温的冷水泼了一瓢又一瓢,一泼直到见底,营中贼兵仍旧安守其中,沒有冷水降温的炮管很快就烧的通红,不得不停下來降温。
接下來便是方阵出动的时间,两排横队在各营营官的鸣笛下有节奏的次第前进,这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当与贼兵营盘距离缩短至五十步以内时,贼兵大营中突然飞出了如暴雨般的羽箭,第一线横队中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但在严格军纪的约束下,凡是可行动自如者沒有一个人私自脱离队伍。而大部分由新兵组成的第二线横队,已经逐渐出现了散乱的迹象。
看着自己亲手训练出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李信心如刀割,这些士兵便如他的命根子一般,但这痛苦又是必须承受的。大炮因为高温不能发射,战斗的节奏却不能放缓,要以接二连三排山倒海的攻势,给贼兵造成强大的压力,以迫使对方在士气低迷到极点时瓦解,这才是他的战斗之要。
原因之一,三卫军走的是精兵路线,真正作为主力的只有那么三两千人,而顶着羽箭奋不顾身勇往直前的也是他们。在以少打多的情形下,为了以最小代价赢得战斗的胜利,杀伤敌人从來都不是李信的主要目标,打击敌军的士气才是重中之重,只要将对方的士气打击至最低点,敌人将不战自溃。
很显然,李信的目的初步达到了效果,三卫军悍不畏死,霍霍向前碾压的举动给了依托营盘抵抗的贼兵相当大的震动,他们的军心似乎开始下滑,行动也开始混乱起來。
三卫军在前进至距离贼兵30步左右的时候,李信突然发现当在他们前面的竟然是两步宽,一人深的壕沟…看着三卫军望沟兴叹的模样,流贼中暴起阵阵呼声,流失的士气似乎又陡然回升了。
李信当即命令第一线横队全体火枪兵,举枪射击,上千枚弹丸在二十步距离间呼啸着砸过去,命中率极高,只听贼兵军营中惨叫连连。与此同时,他再次下令,横队原地转向变纵队,向南前进。
他相信,这道壕沟不会延伸到无限远,也不会直挖到城墙根,只要有个尽头,就可以绕过去再次发动袭击。
朱由检路过德胜门时,向城外火光冲天的流贼军营里望了几眼,心道,火势这么大,里面的贼兵怕是顶不住了。谁知刚下了这个结论,竟见到蚂蚁一般的贼兵从火势熏天的军营中纷纷涌了出來,不,是冲了出來,嗷嗷叫喊着,直往西南方的另一个贼兵营地疾驰过去,看架势好像不是逃命,倒像是拼命去了。
朱由检的目光一路被城下火光映照中的流贼吸引过去,那群贼兵果真是与西直门外安扎的贼兵纠缠起來,这让他只觉得匪夷所思,如何流贼自己窝里斗了起來?不过他更记挂阜成门外激战的李信,于是又领着大臣继续往前走,抵达城门之上,正瞧见三卫军横队变纵队往南跑步而去,看起來就如临阵撤退一般。
这究竟是为何,朱由检不明白,众大臣不明白,就连京营提督方正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來。就在朱由检一颗火热的心脏一点点冷下去时,三卫军又嘶吼着嘹亮的口号,由南而北返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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