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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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允是高长仪的什么人？

是弟弟。

高长仪拿他当亲弟弟。

热切的爱慕对高长仪而言并不重要，是无所谓的，她不需要理会，那是别人的事情，但是亲弟弟，那不可以。

“你再说一遍。”

裴允顿了一下，顺着她的意思，喘着气轻缓缓地说，“我，我心悦阿姊……”

他话就说到这里。

因为高长仪突然站了起来，她眼睛睁得大，迎着月光，湿漉漉的，如同林间小鹿清澈的眸。

她揪着裴允的领子，咬牙切齿，“小畜生，你喊着我阿姊呢，你懂不懂人伦纲常？敢存这样的心思？我对你太好了是不是？”

裴允着实有些愣，高长仪的怒气不是假的，就这么拎着一个重伤垂死之人的衣裳，厉声质问，要是控制不住，怕是下一刻要亲自动手教训了。

裴允被拽的后背悬空，他突然就大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就吐出一口血来。

这口血吐出来，好似裴允的力气也随之而去，渐渐从他身体中抽离，他目光虚幻，摇摇晃晃，要坠不坠，倘若不是高长仪拉着他，他就要仰躺着摔下去了。

高长仪忙拽得更紧了些，可她力气才多大，哪里拽的住，怕裴允真摔着，又小心着给他放了回去，让他继续靠在那里。

裴允又咳了几声。

高长仪忙要去看，又想起他那大逆不道的话来，于是生生顿住了，低声骂了一句，“小畜生！”

裴允的呼吸声急促了起来。

他看起来是想坐起来，脚蹬着土石，可是因为身上实在没有力气，只是徒劳地动了几下，位置完全没有挪动半分。

高长仪狠狠地擦了泪，语气愤恨，“不怕死你就接着动！你别停！你放心，你死了我给你收尸，我拖你回去！”

裴允尽力仰着头，气若游丝，“阿姊，我，今天要是死，死在这里……你会不会，因为，因为我的死，原谅……原谅我刚刚的失礼冒犯，只记得我是你的好弟弟……”

“你死吧，安心去吧，过了今天我就忘了你今晚说的这些话，不对，等你咽了气，我就把你忘了，全当我这辈子没见过你这个人。”高长仪如是道，还翻了个白眼。

裴允听了她这绝情的话，却笑了出来，笑声都是颤的，“阿姊要忘了我，我没有，没有办法，但，我却是不敢忘了阿姊你的……”

“我过了黄泉，要在望乡台那等着，等着阿姊……”

“不知道阿姊那时候还愿不愿意，见我。”

“我来生，还，还想见到阿姊，但希望，希望是我，我先见到阿姊，也不要做阿姊的弟弟……我见着阿姊一定喜欢，然后，然后我要请人去阿姊家，告诉阿姊，我的仰慕之意……”

“阿姊，要……要保重……”

这一番生离死别的话说下来，高长仪人有些茫然。

“我，我……”他眼睛缓缓阖上了，嘴角还带着笑。

高长仪给这副景象刺激的不轻，裴允，好像，真的，要死了……

她的弟弟要死了，就在她面前，因为救她。

因为他说他对她有男女之爱，她气愤难当，对着恩人，都不肯给一个好脸色。

她确实是只把裴允当亲弟弟的，他跟高荣又有什么区别呢？或许又因为是他不是她的亲弟弟，她怕他心有隔阂，所以有意无意地对他更多了些放纵。

若是裴允真对她有这等心思，那是不是因为她平日做了什么不讲究的事的缘故？

或许是……

她不想裴允死，如果他真的死了，她会如她所说，真的就那样轻易地把他忘掉吗？

她喜欢裴允吗？她待裴允又是怎样的心思呢？

她也是喜欢裴允的，弟弟的喜欢，也是喜欢，总之不是讨厌。

他若死了，她是会疼，会难过的。

高长仪觉得自己现在恐惧、痛苦极了，因为裴允可能真的要死了。

她又哭了出来，跪倒在裴允身边，摸着他的脸，哀求道：“阿姊不生你的气了，你醒过来，不要死……阿允，醒过来……”

她又去抓裴允的手，突然发现他连手都有些僵了……

这一刻，高长仪惶恐的无以复加。

她四下里张望，弦月，密林，荆棘，野草，细碎的虫鸣，偶尔响起的鸟鸣……

偌大的地方，是顾忌的，没有人可以帮裴允，没有人可以帮她……

难不成裴允真的要死了吗？他还这么年轻，因为救她，要死掉了……

这一切的一切压迫着她，过往轻松的回忆与绝望的现实的交织，简直要把她逼疯。

她左手无助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啪嗒”，很清脆的一声响，高长仪的保养得宜的指甲，断了，别在石头上，折了。

很疼。她颤抖着举起来看，指甲断了，手破了，血在流，她想起那把刀从裴允身体里抽出来带出的那片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