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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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长仪走过去，坐在高暄身边，头轻轻倚在了父亲的肩膀上。她张着眼睛，目光沉静没有任何起伏，一句话也没有讲。

博山炉浮起薄薄的烟，满室盈香，檐下飞来一只云雀，在横梁上跳跃着，啼了两声，又张开翅膀，往云里飞去了。

高长仪怔怔看着那远去的云雀，眉眼间沾染了一丝愁绪。她应当是这世上最不该知愁的女儿。

高暄与她一同看外面的庭院，今日是个好天气，太阳光很亮，庭中高树绿的油亮。

高暄并不说话，他缓缓抚摸着高长仪的头发，轻声跟她讲话。

“我的女儿，竟已经长这么大了，十五岁了。”说完，脸上带了笑，眼角有细细的纹。

高长仪摇了下头，轻轻道：“没呢，才十四岁，要到腊月，才十五岁，那时候，就是个大人了。”

高暄笑出了声，点点头，“是呢，要到腊月里，我还记得阿宝出生那天，天晴的特别好，瓦上的积雪很厚一层，闪闪发着亮光，天空澄澈透净，一朵云都看不到。”

“你被包成小小的一团，红彤彤的，送到了我手里，那时候我看着你皱巴巴的脸，想着，这是我的女儿，是我要捧在手心的珍宝。”

高长仪想象着这样的画面，也慢慢地笑出声来，又问：“听说小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都不好看，我那时候是不是特别丑？”

高暄似乎想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笑意扩大，唔了一声，怕高长仪不高兴似的，特别小声地说，“小孩子嘛，刚出生是瞧不出美丑的，我那会儿看着你，心里头都是高兴，想不到这上头去，但是你阿兄嘛……”

高长仪仰了仰头，追问，“阿兄怎么了？”

高暄忍着笑，继续说，“他那会儿也小，虽然长的很快，但连我的腰都够不着，我抱着你，他瞧不见，身子就贴着我的腿，伸着两条胳膊去拽我的袖子，嘴里头一直喊着，‘要看妹妹，要看妹妹’，都快扒着我的腿当树一样往上爬了。”

“终于给他看了，他还要自己抱，结果搂你搂的太紧，阿嬷吓的赶紧让他松开，他抱着不肯撒手，小心翼翼地扒开了小被子，却瘪着嘴，要哭出来了。”

时隔多年，高暄再想起这段往事，抚着长须，笑的畅意。

高长仪却皱着眉头，问他，“怎么了？为什么要哭？”

高暄学着那时高佩的语气，演绎的活灵活现，“妹妹怎生的这么丑？那以后要怎么办？定然嫁不出去的！”

高长仪气的坐直了身子，恨不得立刻站起来要找高佩算账去，高暄忙压住了她拍在案上的手。

高长仪怒气冲冲，“他胡说八道！全澜都再找不出比我更貌美的女郎了！”

“他确实胡说八道，他那时候无知，你就原谅他吧。”高暄劝道，“我女儿是天上的明月，普天之下，谁与争辉？”他又说，“那你知不道，他说完那些，接下来又说了什么？”

高长仪不解气，仍愤怒地说，“他要是又说我丑的话，我现在就去找他，非把他那张脸按到地上去！”

高暄莞尔一笑，道：“那天前一天，我检查他背书，他背的零落，我教训了他两句，他都笑嘻嘻的，不当回事，然而那天他抱着你的时候，对着你连眼睛都没睁开的脸轻声说，‘不过妹妹你放心，阿兄往后一定好好背书，就算你以后嫁不出去，阿兄也不让你受委屈’。”

高长仪翻了下白眼，又坐回去了，哼哼哧哧，“说的不是人话，但还算是个人。”

高暄哈哈大笑，摸了摸高长仪的头。

他说，“阿佩对你很好，是不是？”

高长仪怒目圆睁，“他敢对我不好！”

高暄连连称是，“对，他不敢的，他哪敢呐！”

高长仪又把头靠回父亲肩上，好一会儿，突然说，“阿敛也对我很好，一直都很好。”

高暄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了。

刚刚的那阵喧闹过后，这地方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高长仪先出声，听她的语气似乎是很随意，像是随口那么一提，“父亲，他惹你生气了吗？”

高暄没有说话。

高长仪又道：“他很生气，阿兄也很不高兴，我好像还从来没见他们两个吵过架。”

高暄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阿宝想做皇后娘娘吗？”

高长仪很是迷茫，“我只觉得，我大概是要做广陵王夫人的，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应当是静玉阿姊那样的人，不是我这般的，我做不了，也不愿意。”

高暄看着高长仪的发顶，虽是笑着，可略有些惆怅，“我女儿脾气不好，可是人聪慧，也通透，我向来不为我女儿担心的。”

高长仪静静说，“有父亲和阿兄，还有阿……阿允和阿荣，我也不为自己担心的。”

高暄正了神色，其实他有些为难，但有些话不能不说，“阿宝，你大了，也一向有自己的考量，有些事本就同你相关，不该瞒你，我要你一生平安喜乐，心意顺遂，你若是顺从自己的本心做出的选择，无论怎样，阿父都不会阻拦你，只会助你达成所愿，你想要什么，阿父都会竭尽所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