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丢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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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捕魂官15-017回到地府。”

“欢迎督行者18-2回到地府，祝您生活愉快。”

李烬拖着严小波刷了ID卡走入地府大门，听到万年如一只改变编号的“迎宾系统”竟然说出了设定之外的话。

他扭头看向了姜回，眼里写满了“凭什么”三个大字。

令人没想到的是，姜回也轻车熟路地给了那如高铁进站般的机器一脚，他冲李烬笑了笑，“也不知道是谁设置的，怪烦人的每次。”

李烬赞同了姜回的观点，烦人的领导设置烦人的系统，思路之清晰，简直一点毛病都没有。

严小波虽然已经沦为厉魂，本身就属于魑魅魍魉的一员，可当他看到一楼这光怪陆离的场景，还是惊叹了一下，“原来这就是赵棠说的地府。”

李烬对于他这句话感到意外，问道：“赵棠还和你说过地府？”

“我死后很快就遇到了她的亡魂，我问她去哪里了，她说她又活了一次。”严小波回忆赵棠和他最心平气和的一段对话，“她说她去了地府任职，是个好地方，就是工作累了点。只不过没进了自己想进的部门，没见到想见的人，到最后还是没命活太久。”

他的语气越来越低沉，越来越悲伤，到最后甚至叹起了长气。

“我以为她编来骗我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赵棠抱着希望接受了这人类认知之外的存在，甚至在这里欣喜地发现了熟人，可有时候太过执着也不是什么好事，终究是没办法解开自己的心结，迎接新生活。

赵棠的灵魂已经在幻境结束时消散了，姜回也联系路停给她消了档，挂的是因公殉职的好噱头，下辈子可以转个富裕安康的命。

这是个好结局，李烬不想再深究下去让严小波怨念徒增，只好转移话题：“听见没，地府工作太累。”

他是冲着姜回说的。

也许是因为这次幻境里和姜回互帮互助，也许是因为自认为发现了姜回的一些小秘密，这都让李烬觉得姜回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了。

甚至他们之间横跨的距离也缩小了一些。

赵棠任职无常，虽然这是负责最杂的一个岗位，但其实她并没有没有工作几天。彭飞飞作为组长但却是个心软的主，赵棠受了情伤当然会批假，她其实根本累不到哪里去。

姜回挽着胳膊用身体轻轻撞了一下李烬，悄声道：“知足吧你，哪有捕魂官天天有督行者陪着出差的？”

两个幻境了，姜回可一直在呢。

李烬在姜回直白的表情下收了收眼神，环顾四周，幸亏一层又乱又嘈杂，而一直在一旁的严小波也在自怨自艾，没人听得到他们说话。

他像是把憋了很久的问题吐了出来，“那你为什么要陪着我，我又没强求。”

他一直想问，现在也算是个机会了。

姜回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用指腹够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正打算开口搪塞时，旁边一个嘹亮的声音传了过来。

“哥哥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道不明的气氛被瞬间捅破，李烬顺势就扭头看到了招着手跑过来的彭飞飞。

彭飞飞跑到近处才看到了姜回，虽然私下他也会和同事吐槽，可现在看到本尊了，还是双手放在两侧的裤缝上规规矩矩地鞠躬。

一下，两下……

姜回很不受用地翻了个白眼，“够了够了，再鞠我就让你送走了。”

彭飞飞立马止住了动作，陪笑。

他上下打量了站在门口的这二官一魂，把他们引到一侧，让堵在门口好久的小员工们先过。

李烬看着身后涌进来的人：“……”

怕个锤子，说一声还能不给你们让路吗。

彭飞飞把双手福在了身前，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恭敬，就像一个店小二，“您二位这是——”

李烬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又转头，看到了自己和姜回的一身名牌西装已经破败不堪。他咳嗽了一声，解释道：“这次幻境环境不怎么好。”

“奥奥奥，也是，去了好几天。”彭飞飞顺着台阶下。他目光扫视到了用捕魂线捆着的严小波，倒也是理解了。

李烬想起自己刚才被彭飞飞打断的问题，突然又想难为他了，“你一个八层的员工整天厮混在一楼干什么？每次回来就没有一次说碰不到你，是不是又把工作托付给……”

“哥哥哥，我错了，我错了。”彭飞飞立马道歉。

领导在呢，怎么能说出这么伤形象的话。

“错哪了。”李烬咬着不放。

“哪都错了，哥，我先走了，有空聊，有空聊啊。”彭飞飞一股脑地就溜了，不再在这里碍这些大佬的眼。

地府一层没有墙，四面八方都能算做是进来的门，可姜回还是感觉虚虚地倚靠在了什么实物上面，他看着李烬咄咄逼人的样子，倒是没想到。

姜回调侃道：“你平时就是这么欺负同事的啊。”

“我没有。”李烬云淡风轻。

明明是彭飞飞先惹他在先，虽然是无意的。

“行吧。”姜回站正，伸手往后耙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看向了患得患失的那个厉魂，“那你去找路停解决了这个严小波吧，我先回生活区了。”

虽说他在幻境里也没做了些啥，但确实是累了。

李烬看着他走出了几步，脱口而出问道：“这么着急去酒吧吗？”

难道不是解决公务在先吗，记录案件他不得参与吗？

姜回顿住了脚步，扭头，他直视着李烬，有几秒钟李烬似乎觉得他会发飙。

正当他打算先走一步时，钉在原地的姜回发话了：“我回宿舍洗个澡睡觉，去什么酒吧，我又不是酒做的。”

直到现在李烬才发现自己刚才问的那句多余了，他实在是没什么立场去管姜回。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他淡淡地“哦”了一声。

姜回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又扭回了头。

李烬：“有事快说。”

姜回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右眉毛轻轻一挑，语气轻松道：“再见。”

李烬反应了几秒，点点头，“嗯，再见。”

……

李烬来到了十四层，刚看到路停，就十分不客气地把严小波甩给他，自己找一个地方坐下当起了甩手掌柜。

路停倒也没什么意见，毕竟姜回告诉过他无数次别太管李烬。

二十分钟后他将半昏不昏的严小波安安稳稳送走之后，才在自己的办公桌边坐下。

他两手在键盘上飞快地录入档案，瞟了一眼李烬，说道：“这次的奖金还和上次的一样，已经划进你的余额里了。”

李烬本来闲庭信步，可一听这话，整个人都从椅子上窜了起来，“这个幻境比上一个难那么多！奖金竟然一样？！”

他在严小波这里消耗的时间和精力，都赶的上婉恬那里的二三倍了。

路停起身拿起了一个文件夹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及时解决，他狭长的眼睛倒也不逃避，上上下下打量了李烬一番，冷漠道：“可以申请衣物补贴和交通补贴，等我回来立马给你办。”

路停风风火火往十四层外走了几步，转身又说道：“赵棠和唐航有渎职嫌疑，所以唐航的阴官权限暂时锁定，至于赵棠，她的所有工资奖金一并充公，不予均摊发放。”

在地府渎职是很可怕的事情，姜回是规矩的执行者，虽然看起来没个正形，但李烬是听说过的，上个渎职过度的人死后魂魄是活生生被姜回撕碎的。

这也是大家之所以心照不宣恪尽职守的原因。

倒也没人去因为这些责怪姜回什么，因为他们干的并不是普通的职业，容差率小到了极致。而姜回也并没有麻木，生死秩序需要严格遵守，他只是在维系他所能平衡的公平罢了。

李烬已经放弃自己能有什么额外的收获，扶额叹了口气，“知道了。”

……

路停到了姜回的宿舍。

他把这次厉魂幻境的详细文件给姜回复盘了一遍，顺便在姜回的要求下把上次关于婉恬幻境的所有在档细节也全部梳理了一遍。

姜回洗了个澡，此时看起来神清气爽了许多，他身着一身浅灰色的丝绸质地睡衣，十分放松地枕着双手靠在床头听完了路停的汇报。

时不时腾出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口，他感觉那里的跳动正在日复一日重新鲜活起来。

路停把文件夹合上，规规矩矩站在原地。

姜回捏着自己还没干透的头发，“我们这次去了几天？”

路停：“满打满算四天半。”

姜回不是个十分关心工作个中细节的人，但他这是第一次想事无巨细地了解关于捕魂官的一切。

路停看透了上司的心思，主动回道：“这次解决厉魂幻境超过了普通平均时长，李烬负责的区域接下来即使有厉魂也会被均摊到其他捕魂官身上。”

“他将获得将近一个星期的假期。”

解决厉魂幻境的平均时长并不是捕魂官来决定的，根据幻境的大小程度，地府的系统早以做了大数据分析处理，工资都是固定地根据多方分析发放，这样也避免了捕魂官的懈怠。

捕魂官们主观上绝对不会刻意拖延时间，如果是由于不定因素而付出的多余时间，也会获得相应补贴。

姜回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终于点了点头。

看着路停有红色暗纹的西装，姜回想起了另一件事情，“这次我在幻境里遇到了一个小孩，他本身应该和这个幻境毫无关联，但还是做了不少支配行为。”

那个小孩是个虚影，可却又真实存在，他的身份成谜，不知道躲在这幼小皮囊之后的会是什么样的人。

路停这个数据狂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什么小孩？这次的自动回收数据里并没有出现。”

“没有吗？”姜回也感到诧异。

他换了一种问法：“大概近一两年，金太阳幼儿园是否有幻境产生？”

这个路停还是知道的，他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说道：“大概在一年半以前，金太阳那边出现过疑似幻境，那是第一次有这种状况，对周围活人都产生了不同的影响，当时就是唐航和捕魂官盛凌一起去解决的。”

疑似幻境是相当于“存在悖论”的一个东西，它一旦形成，会让周围的活人在不知不觉中处在幻境和现实的交替感中，严重的甚至可能导致死亡。

使及时发现，也很难说明白是什么原因。

那个小孩稚嫩的脸庞在姜回脑海中勾勒，熟悉的感觉总是让他挥之不去，可又实在在记忆中难以搜寻。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立马去查。”路停说道。

姜回点点头认同了他的看法，毕竟这些不定性因素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还是早早掌握他们的动向比较靠谱。

路停欠了欠身，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上次您让我查的'那个人'已经有了些眉目。”

审判组奇才层出不穷，就算是单凭着一个气息或者一个物件，过段日子也总能窥探出什么。

“那个人”在姜回的记忆中称得上遥远，导致他在这一瞬间有点愣神，玩头发的手指也微微蜷缩，整个人都挺直背坐了起来听路停接下来的话。

“我们感应到他最近出现在了地府周围，”路停开始汇报，“但是具体的原因还没有任何进展，他对地府太了解了，很容易就躲得过一切。”

“地府周围……”姜回小声喃喃，有点看不懂他的意思。

不过刚才的不适转瞬即逝，他愣了几秒后又半躺了回去，“这件事不能着急，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慢慢查吧。”

“嗯，知道了。”路停应声，他从来对姜回的指令没有任何异议，只有完全服从。

从路停进入姜回宿舍的那一刻起，他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不是在汇报，就是在接收接下来的任务，虽说姜回躺在床上，可气氛真的算不上轻松。

现在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姜回倒不那么正经了，他开始关心起了下属的私生活，准确地说是八卦。

“见你好些日子没去酒吧了，下次去川不还得剥了你的皮吗？”

他的话意有所指。

路停没想到姜回这么问，咳嗽了两声强装镇定，“还是工作要紧。工作要紧。”

“真的吗？”姜回穷追不舍。

路停：“真的，真的。”

路停可能连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说假话的时候会重复。

……

李烬从十四层出来就直奔十五层。

其实每次最累的点，不仅是在幻境里面，还有带厉魂回来之后的东奔西跑的录入存档加调查询问，基本上还得再忙一天，这事才能算彻底收尾。

比如他现在就在等盛凌，打算打听一下当年金太阳幼儿园的事件。

他已经在自己蒙尘许久的办公椅上瘫了将近半个小时，反正衣服都已经脏透了他也不在乎多沾这一点灰。

正当他耐心即将告罄时，盛凌从门口进来了，他似乎也刚从别的幻境里出来，因为他现在的状态可丝毫不比灰头土脸的李烬差。

他进门一见某个角落被人们绕道而行，就知道又有人来了。

盛凌拍了拍身上的土，走过去正好看到李烬交叉搭在桌子上的腿放下来。他调侃道：“哟，什么风，把您李烬吹来上班了。”

“别打趣了，”李烬撸了几把自己的头发，“我找你来是有正是要问。”

盛凌拿起旁边办公桌上的一盒湿巾递给李烬，示意他继续说。

李烬简单擦了擦脸和手，开口道：“这次我去那个工地的幻境解决时，发现严小波把金太阳幼儿园也囊括进幻境范围了。”

“严小波就是制造这次幻境的厉魂。”李烬解释道。

“里面牵扯到了一个二次死亡的阴官赵棠，她生前就是在金太阳幼儿园上班，坠入她回忆的时候，我在里面看到了你和唐航。这件事未免也太巧，所以我就来找你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坠入她的回忆？”盛凌问道。

李烬：“嗯，她在严小波的幻境里差点成为厉魂。”

盛凌作为当年的当事人大概理清了来龙去脉，不由得叹了口气。

“当时我和唐航是去处理一个疑似幻境。”盛凌找了个凳子坐在了李烬的对面，他的嗓音有点疲惫，看来也是几天没睡，“你也知道，疑似幻境比较浅，活人受影响几率很大，聆世组就必须得到场。”

盛凌算得上是李烬的工作导师，这种疑似幻境在他上任后不久就已经完完全全搞懂，他也知道第一个出现的疑似幻境是盛凌和一些前辈研究好久才成功解决的。

“既然你看过她的回忆，那他们之间的关系你也就知道了。”盛凌继续，“我们当时都是第一次接触，虽然已经很小心了，但难免有疏漏。当时赵棠八字太弱，本来就有着顽疾，发现的晚，疑似幻境解决不久后，身体就撑不住彻底病倒了。”

唐航也绝不例外地对她的记忆做了相应的干扰，可后来听说她在医院里每天患得患失，总是神神叨叨的，没有人信她，最后好像是焦虑死的。

总之，挺惨的。

李烬不想再回忆这些，干脆就捡着重点问：“后来唐航呢？”

“后来就回地府上班了啊，具体我也就不知道了。”盛凌回道。

他和李烬其实差不多，都是不太愿意社交的性子，他和唐航的那次合作，也只是上层的指示而已，他本人和唐航是没什么私交的。

甚至在那之后就没见过面，各自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

唐航为什么会出现在严小波的幻境里至今存疑，因为严小波其实连唐航叫什么都不知道。倒更像是唐航瞅着这次机会出现一样。

他失踪了这么久，突然出现的目的也不知道实什么。

不过幸好他的阴官权限已经全部吊销锁定，这样姜回那边查起来也容易一些。

这些其实已经不在李烬的职责范围内了，但他想起自己答应过杨菲洺要关注唐航的事，还是多留意了一下。虽然这次见唐航有点意外也有点匆忙，可还是得去告诉杨菲洺一声。

李烬站起来谢过盛凌就走了。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回来这短短半天内第几次穿楼层了，一身破旧灰败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在路上总是时不时引起别人注意。

有时候他是真的羡慕姜回那种说干啥就干啥的懒散性格。

他很快就到了二层，他发誓这次结束之后他一定要倒头好好睡一觉。

绕过门口拥挤的各种动物，李烬终于蹭进了二层。杨菲洺正在满屋子追飘来飘去的小小，整个二层从之前的井然有序变得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