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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青茗直觉自己现在有些不对,她垂下眼帘,狠狠攥住酒盏,听着四位师兄的谈论:

“听闻月桐真君埋在宁松峰上的酒水,不知道被人偷光了,今天我出宗时,还听见宁松峰上的弟子在义愤填膺地讨论这事。”

“能从月桐真君的手下偷走酒水,实力定是不弱,应是哪位师祖在和月桐真君闹着玩吧。”

“或许,”邢纪安笑,“也不知是哪位师祖这样调皮……”

三花将头从灵果中探出,有些心虚地看了几人一眼,又继续低头啄食灵果。

楼青茗攥住酒盏的手臂开始轻颤,哪怕她极力将注意力放到师兄们的谈话中也是一样。

体内连翻数倍的渴望,让她面上迅速浮上一抹潮红,视线更是不受控制的黏在石桌的酒坛上,无法挪开半分。

陶季侧头看了她一眼,忽得起身,将桌上那只被楼青茗眼馋了许久的酒坛取过,抬手拍开封印,揭开酒盖。顿时,一股馥郁的酒香在空气中强势弥漫开来。

正在全力忍耐的楼青茗轻哼了一声,自制力瞬间即将崩盘。

陶季将酒盏从她手中取出,为她斟满:“想喝就喝,不用总盯着!”

楼青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酒盏中的金色琼浆,几乎将手心抠破才没让自己做出失礼的丑态,口中艰难讷讷:“四师兄……”

她喉头滚动,想要转过头看着陶季,表达拒绝的态度。

然而头它转了,眼睛没能转动。

陶季这时也发现了楼青茗状态的不对劲,他放下酒盏,关心道:“小师妹,你这是醉了?”

旁边,邢纪安三人也被这边动静吸引,陈奇看着楼青茗满面的绯色,诧异惊呼:“小师妹,你刚刚不是还说自己酒量匪浅吗,这下现原形了吧!”

楼青茗深呼出一口,吃力道:“是有些醉了,想回,今日先行告辞。”即便这样说着,她的眼珠也没能从陶季手中那坛子已经开了封的金液上挪开半分。

陶季皱眉:“需不需要师兄为你逼出酒气?”

楼青茗艰难摇头,还不待说什么,邢纪安已经将手搭在她的手腕上,而后脸上神色速变。

此时楼青茗的体内的血肉正仿似一张张饥饿的巨口,一边放肆蠕动着挤压骨骼内脏,一边吐出一个个嚣张的灵气泡泡。

这种诡异的身体状况,让邢纪安面容一肃,他当机立断,马上捏碎俞沛的传音符。并迅速将楼青茗夹到臂弯,拎着那坛子已经开封的酒坛,就向乌雁峰驻点飞掠而去。

楼青茗松出一口气,一边欣慰于解决危机,一边又迫不及待想要劈手夺酒。

她感觉她的脑海中有无数个疯狂的自己,每一个都在尖吼着表达不同的意思,而她却只能直勾勾的盯着那坛子酒,用尽全身自制力将自己想象成一块石头,确保自己不会在大庭广众下表演头埋酒坛。

或许是感受到楼青茗的渴望,邢纪安的行进速度很快,不过几息,就将人带到乌雁峰主殿。

俞沛第一时间将人接过,探查她的身体状况。

而几乎是在落地的第一瞬间,楼青茗就扑向那只酒坛,将之狠狠抱住,埋头下去狠狠灌了几大口。

这种金液灵酒一直没被邢纪安几人打开的原因,就在于这酒中的灵气过于浓厚,哪怕是筑基期修士,也只能品上一小杯,不像是桃花酿那般,足够他们几个开怀畅饮。

若是平时,只需一小口,就足够楼青茗修炼并消耗一整天,而现在她却直接猛灌了几大口。灵气瞬间以摧枯拉朽之势,咆哮着冲刷着楼青茗的全部经脉,让她体表迅速爆红,似即将爆她的身体。

然而即便如此,楼青茗仍旧感觉到不够!不足!好渴!还要!

她不知晓接下来该怎样做,她所能依靠的只有直觉和本能:那就是喝酒!喝好多酒!

在俞沛的神识下,楼青茗身体中的每一寸血肉和经脉,都好似一只只饥渴夺食的巨兽,迫不及待地吞噬着她身体中的每一寸酒气,剧烈的挤压和疯狂蠕动,是他闻所未闻。

明明只是开始,却似是被压抑了太久后的骤然爆发,其激烈程度一发不可收拾。

俞沛有些棘手的咂舌。

对于觉醒方式也处于空白摸索阶段的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旁边控势,随时分析判断觉醒的正确方式,最终保下小徒弟的性命。

邢纪安皱眉:“师父……”

俞沛摇头:“无事,你先出去,这里有为师。”

邢纪安动了动唇角,最终恭敬应是。他又最后看了眼面色涨红、抱着酒坛子不撒手的小师妹,满腹担忧地转身离开。

一出主殿,陈奇三人就将他围了起来:“大师兄,小师妹怎样了?”

“可是刚才那酒水有问题?”陶季有些心虚,毕竟是他给小师妹倒的酒。

邢纪安将眼底的忧色收敛好,摇头:“暂时无事,有师父在,你们无需担忧。”

他虽是这样镇定地说着,但他头发丝儿上噼啪乱窜的火星子,却让三人更加担心起来。

主殿内,楼青茗盘膝坐定,强迫自己进入入定状态,消化即将爆体的灵气。她的下唇早已被咬破,嫣红的血迹顺着她的唇瓣缓缓流下。

俞沛一开始还帮她吸收多余的灵气,但随着她不断地抱酒畅饮,体内经脉依旧无事,也就逐渐地不再插手,只在一旁为她掠阵。

按资料上记载,酒韵莲体的觉醒年纪大多在童子阶段,修为最高不过炼气三四层,像是小徒弟这样生生熬到快要十岁,修为更是稳定在炼气七层的,极其少有。

如果这样都不能成功,那这体质觉醒概率就太低了。

在强烈的灵气冲刷下,楼青茗的体表不停的在往外渗出血丝和杂质,混合在一起,暗红一片分外狼狈。

风雁几个一开始还每隔一段就帮她掐一次清洁咒,但随着这层暗红血迹排出的速度越来越快,数量越来越多,他们就将更多心力放在了对楼青茗体内状况的监控上。

楼青茗的饮酒速度,从每隔两盏茶功夫的两三口,到每隔一盏茶时间的四五口,到最后,她的饮酒频率越来越快,饮酒的速度甚至跟不上她身体对酒水的需求速度,但体内的灵气含量却早已超标。

“灵气摄入已经超标,酒气摄入却仍旧不够。体内难以达到平衡,再这样下去,她随时都有爆体而亡的危险。”风雁肃着脸,说出判断。

“那该怎么办?”夏弥拧眉,秀气询问。

俞沛双目暗沉,他想了想,反手取出一枚两人宽高的巨大玉石,三两下将玉石中心掏空,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坛坛酒水倒了进去。

风雁眼前一亮:“凡酒?!”

“没错,凡酒稍微混些灵酒,应能够应付她眼下的需求。”俞沛口中说着,手上动作却不慢。刚将玉池灌了八分满,就一挥衣袖,把正抱着酒坛子不撒手的楼青茗丢了进去。

几乎是在一落入酒池的瞬间,楼青茗就忍不住发出了满足的呻.吟。她放松身体,任凭自己缓缓沉入玉池底部。

被她紧抓在手中的酒坛在玉池底部一歪,没一会儿里面的金色酒水就与玉池中的酒液混合到一起,再也寻不到踪迹。

原本就已晕晕乎乎的银宝,现下在酒水的浸泡下,醉得更厉害了。

俞沛见她神情松缓下来,也跟着松出一口气。庆幸自己多做了准备,否则刚才情形就真的凶险。

楼青茗双眸紧闭,静卧在酒池深处,迅速且高效地将无数精纯的酒气从体表纳入体内,滋养着体内每一寸干涸的血肉。

仿佛干涸到已经结块的土地,终于迎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雨水,她的身体从血肉到灵魂,都在呻.吟着表达满足。

楼青茗并不知晓酒韵莲体在觉醒过程中,纳入体内的酒气应如何运转。她只是很粗糙的将它们供给体内血肉所需,剩下的任凭它们与灵气一起,随着太虚金水诀一起,在经脉中.共同运转。

时间缓缓滑过,在俞沛已经往酒液中添加了无数次的凡酒和灵酒后,酒池底部的楼青茗神色逐渐紧绷起来。

随着太虚金水诀的运转,被吸入体内的灵气,在经脉中运行了一个大周天后,被归于下丹田。而被吸入体内的酒气,却在逐渐满足了体内血肉的渴求,开始越积越多,彷徨没有归处,也无法排出。

它们应该有一个归处,一个合适的存储位置,然而作为一只野生的酒韵莲体觉醒者,楼青茗在这方面的知识却缺少了很多。

眼见再这样下去,她可能被引发的就不是灵气暴动,而是酒气暴动,楼青茗开始着急。

她的神识反复内视全身经脉,做出合理地分析判断。

最终,在她体内的酒气储量即将抵达临界点时,楼青茗将神识落到心脏旁边的膻中穴上。

每位修士共有三个丹田,分为上、中、下。

上丹田代表神,归储神识、契约、道韵等,即为神识识海;下丹田代表气,归储灵力、本命法宝、灵根等,即为灵气祖窍;中丹田代表精,位于心脏之侧,归储人体精血,即为绛宫。

若一定要为这些酒气寻到一丝存储位置,楼青茗只能想到绛宫,毕竟,这是唯一一个能与体质挂钩的位置。

楼青茗拧眉,开始踟蹰。

上一世,在她长达上千年的修炼生涯中,绛宫是她唯一没有进行锤炼过的丹田,也不知她的此番判断对与不对。

然而此刻,现实却并未给她太长时间思考斟酌。

眼见经脉中的酒气涨至极致,她一咬牙,不再多做顾虑,一股脑儿的将多余的酒气一齐灌注到绛宫中。

只听“哄”的一声,一直空旷萎缩的绛宫被突如其来的酒气冲刷塞满。

剧烈的痛苦,让楼青茗面上现出一抹醉红。

随着绛宫的急速增大,她经脉中的酒气被引流其内,她的体内就仿若是一处深水久坝,突然开了闸一般,迅速出现失衡。

不仅下丹田的灵气不受控制地流入绛宫,与其中的酒气融合,就连她识海中的那丝逍遥道韵,都有一丝循着这股闸流,涌入绛宫。

冲刷,痛苦,呻.吟。

仿若是刮骨凌迟一般的酷刑,让楼青茗的表情一阵扭曲。

她不知自己坚持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努力调控了多长时间,她绛宫在短暂的饱胀感后,终于逐渐恢复了稳定。

楼青茗看着绛宫中的那潭浅绿色的酒气团,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心中生出庞杂而汹涌的惊喜!

赌赢了!

她刚才真的赌赢了!

这些酒气的最终容纳之地,就是中丹田的绛宫!

她有些奇怪的看着绛宫酒气中蕴含着的那丝浅道韵和灵气,还想研究分析一下,却发现体内酒气和灵气的吸收仍在继续,没有终止,根本停不下来。

楼青茗:……

她不知道其他野生觉醒的酒韵莲体怎样,她只知道,自己现在苦逼极了。

酒池外,俞沛也第一时间发现了楼青茗想要将酒气归储的位置,他眉梢微动,没有制止。现在两人都处于摸索阶段,多试试总没坏处。

实在不行,他再强行帮她改变存储位置。

但这一通看下来,小徒弟这是成功了?

他眉眼带笑,看向旁边的狼双:“我徒弟可比你们聪明多了。”

狼双无辜眨眼:“嗷?”

主殿外,风雁看着已经蹲在殿外一个多月的三花,笑着打趣:“小三花,这里有禁制,你什么都看不到,要不要和师叔进去等?”

三花咕咕了两声,又继续盯着主殿方向,眼睛一眨也不眨。

当主殿内楼青茗的酒气成功灌注于绛宫后,它突然起身,高高翘起鸡尾,一步步往山下走去。

风雁怔了一下,也没有多想,只低笑道:“果真是孩子心性。”

时间一天一天滑过,玉池中的酒液被俞沛添加了一坛又一坛,又一月后,眼见他准备的灵酒眼见就要用完,酒池中楼青茗觉醒仍未结束,俞沛有些头疼。

正想着,或许该让几位徒弟迅速下山,去采购些酒水回来,就发现主殿禁制外,一只头顶鲜红鸡冠、尾翘墨绿尾羽的金色大公鸡,用嘴巴啄响了主殿大门。

俞沛心中一动,认出来的是小徒弟从山下带回来的灵兽,还是一只爪子上能长出蹼来的变异灵鸡。

他抬手,刚要将它放入主殿,就见三花仿佛如过无人之境,高挺着胸脯,穿过主殿外的层层禁制,一步步来到正殿内。

三花先是学着楼青茗平日拜见俞沛那般,呼哧着翅膀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而后踮着脚想往玉池里看,但由于它个头太矮,没瞅着。

俞沛好笑:“她暂时无事,你不用担心。”

说罢,他将大徒弟的传音符取出。

然而,还没等他将讯息传出去,就见三花走至他身前,咕咕了两声,金黄的爪子在他身前的土地上一按,下一刻,成百上千的酒坛子出现在主殿内。

俞沛:……

他看着这堆酒坛上那一个个熟悉的标记,想起前一阵各大峰头莫名开始丢酒的传闻,抽了抽嘴角。谁能想到,最近各大峰头丢酒的罪魁祸首,竟会是一只炼气一层的灵鸡?!

但想想它刚才进主殿时,那如过无禁制之地的架势,也不是不可能。

还有,小徒弟的觉醒是从两个月前才开始的,而各大峰头的丢酒事件却是从去年就逐步出现,也不知这只小公鸡是怎样做到的未卜先知。

俞沛心头萦绕着各种想法,却在神识在这堆酒坛中快速逡巡了一圈后,脸上迅速盈满笑意:“好!好!真是太好了!”

看看这堆酒坛子,其中的大部分都是青鹤峰吕朔的珍藏,酒坛上还大喇喇标着吕朔那家伙的大名呢。

只能说,不愧是他乌雁峰的鸡,偷东西都偷到了老对头的酒窖里。只可惜,他未能第一时间得见吕朔发现丢酒时的表情,否则他的心情一定会更爽。

“那咱们就先用吕朔的,其他人的,看看还能不能剩下。”

三花点头鸡头,没有异议。

反正这些酒坛,就数吕朔的最多,其他人的只占了小头。

俞沛笑着拿起一坛吕朔珍藏的兰香酒,逐个拍开封泥,倒入酒池。

很快,玉池中下降的酒水再次被补满,而此时,楼青茗在经过一个多月的酒气吸收后,又有了新的危机。

越来越强烈的酒气冲刷,让她的血肉不堪重负,发出了激烈的哀鸣。它们迫切地想勒令她全身的毛孔关闭,不再接受那曾经被它们心心念念喜爱的酒香。

然而,吸纳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

随着太虚金水诀的运转,她体内无论灵气还是酒气都越积越多。下丹田中灵气充盈,绛宫中酒气饱胀。她的体表已经不再往外渗出血点,反倒是青筋爆出,身体膨胀,血肉崩坏。

就好像是终于被雨水灌溉完毕的土壤,已经不再需要雨水,却仍在被瓢泼雨水冲刷。

如此下去,这片土地要么被越发激烈的雨水持续冲刷,直至虚无;要么就是坚持住,完全接纳这片雨水,从此,原本是土地的位置的上方,被重建为汪洋。

要么毁灭,要么改变。

这种感觉,让她难受至极。

她甚至能够清晰看到,她的身体正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她的身体逐渐发胀,直至浮肿到三至四倍,哪怕俞沛已经下到酒池为她梳理,也无济于事,治标不治本。

疼痛越发剧烈,痛入骨髓,疼至心肺,这时哪怕维持清醒,都耗费着全部的意志。她想要呻.吟,想要呐喊,想要自暴自弃,但冥冥之中,她心中却仍有一股信念:忍耐一下!再忍耐一下!

在剧烈的苦痛中,楼青茗思维逐渐冷静。哪怕要灭亡,她也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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