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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市距离滨市六十多公里,走高速一小时就能到,可惜孟瑶不敢开车上高速,只能走省道,压着最低40码的速度,慢悠悠地朝目的地龟速移动。
易佳夕坐在副驾驶,无情的评价:“这车被你开成了玩具车。”
孟瑶吐吐舌头,面色不改,“老板,我没给你开成碰碰车,你就该给我发奖金了。”
易佳夕想说什么,可看见孟瑶一副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生怕把她这车碰坏了一年工资泡汤的可怜模样,她叹了口气,只好闭口不言。
“要不……老板你来开?”孟瑶提议。
她恨不得把这个烫手山芋早点扔出去。
易佳夕:“……我闭麦,你好好开。”
好在,慢有慢的好处,易佳夕小憩一会儿,等睁开眼,已经到了Z市的地界。
现在时间已经六点半,冬季昼短夜长,天色渐晚,缠绕着化不开的浓墨,仿佛酝酿着雨意。
孟瑶正在和家人通电话。
她语气亲昵,不再是那个在店里独当一面的女经理,只是一个在父母面前撒娇的小女儿。
孟瑶挂上电话,发现易佳夕正在静静地看着她。
“老板,我爸妈喊你去我家吃饭。”她发出邀约。
“不去了,你把我送到音乐厅就行,”易佳夕看着远处的高楼大厦,淡淡地说,“替我向你爸妈问好。”
Z市音乐厅地处二环内,很快就开到,孟瑶把车停在音乐厅旁的地铁站口,易佳夕下车后,拉开后座,把一只印着Y.Bakery的蛋糕盒拎出来。
她吩咐孟瑶把车开走,休假结束再把车开回滨市。
孟瑶顶着一张苦兮兮的脸驾车离开。
在车里吹热风的时候不觉得,站在室外易佳夕才觉得冷,她只穿了件薄毛衫,外面套了件大衣,底下是条黑色长裙,漂亮却单薄,并不挡风。
地铁站口竖着指示标示,易佳夕沿着指示走进大门,不需多问,只朝着灯光最亮的那一处建筑走,一定是音乐厅。
温度太低,头脑就容易迟钝,手机在大衣口袋里响了许久,易佳夕才听见。
是薛玮打来的,他问易佳夕到了没有。
“到了。”易佳夕说话的时候,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像雾一样消散的空气中。
真冷啊。
因为拎着蛋糕盒的缘故,她总有只手不能放进口袋里,一路上左手换右手,起了无数个念头想把东西扔掉,每路过一个垃圾桶,内心都是一场激烈的天人交战。
现在接电话,两只手都暴露在冷空气里,冻得麻木,她的语气都比平时冷几分。
薛玮说:“到哪里了?我出来接你。”
易佳夕整张脸都没有表情,“我在音乐厅侧门……3号门,”她左右看了看,“旁边有个音乐培训机构。”
“Ok,我大概知道在哪儿,马上过来。”
薛玮很快从3号门出来,他微微喘气,“不好意思易小姐,跟我进去吧。”
“去哪儿?”
“梁老师在后台。”
他跑得脸通红,本来就是张圆脸,看起来虎头虎脑的,跟那晚私信里的高冷语气简直大相径庭。
易佳夕:“我又不是来追星的。”
奇怪,他在后台,关她什么事?
“啊?”薛玮以为易佳夕生气了,忙解释说,“梁老师正在跟指挥谈事,出来不了,不是故意不来接您的。”
易佳夕意味深长地说,“是吗?”
“是……啊。”
她懒得计较,把蛋糕盒递到薛玮面前,“把这个给他,谢谢他送我的票。”
薛玮接过来,愣愣地看着易佳夕离开,直到汇入前往交响乐厅的人流中。
他回到演奏厅后台,把蛋糕放在梁霁辰专用的桌子上。
礼盒的上方有一层透明的树形条纹,能看见里面的内容,小小一块蛋糕点缀着数颗草莓,可爱别致,仿佛能闻到甜香。
薛玮忍不住伸出手,心说:我就看看我不吃。
后台脚步纷沓,人声和乐器声混在一起,梁霁辰站在门口低低地清了清嗓子,薛玮才发现他站在那里。
他急忙收回罪恶的胖手,慌乱地站起来,差点把蛋糕碰到地上。
“我没碰!”薛玮一脸无辜。
梁霁辰从指挥的房间出来,又到更衣室换好燕尾服,打好领结,就看见这莫名其妙的一幕。
他“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蛋糕盒上,眼中短促地掠过一丝光亮,问,“她来了?”
薛玮点头,“来了。”
“人呢?”
薛玮脱口而出,“走了!”
“走了?”梁霁辰皱起眉,“走去哪儿了?”
“就……差不多进厅里坐着了吧。”薛玮抓了抓头发,看梁霁辰的脸色,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后台广播响起,有工作人员过来提醒上台。
梁霁辰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西装,在走出房间之间,还是忍不住对薛玮说,“以后把话说清楚些。”
乐团成员陆续登台,掌声雷动,梁霁辰紧随其后,最后登台的是今晚的指挥家,观众席躁动一阵过后,随着指挥抬手的动作,迅速归于安静。
梁霁辰手扶着大提琴,眼睛镇定地看向台下,几乎是毫不费力地,他在第七排中间的位置一眼看见易佳夕。
那是他挑的位置,最佳音效区。
比易佳夕上次坐的第一排不知道强了多少。
只是这一次,易佳夕仿佛没看见他,没像上回那样招手打招呼,目光在半空中短暂地接触了一瞬,她就看向别处。
音乐声没有迟疑地响起。
《肖斯塔科维奇第一大提琴协奏曲》。
乐曲节奏紧张,大提琴的声音占主导,易佳夕不懂古典音乐,只觉得有些阴郁,她想到那些俄式的巨大教堂,庄严肃穆,令人身处其中无所适从。
她没有看梁霁辰,目光四处游移,可耳朵关不住,大提琴的音色低沉,却极有存在感,霸道地侵占她的感知,速度时快时慢,时轻时重,却始终游刃有余。
易佳夕知道,她可以不去看,可他就在那里,躲不过。
从他脚上那双黑色的皮鞋,到坐下时微微褶皱的西裤,再往上,是梁霁辰的面孔。
总是没多余的表情,却不是刻意冷淡,反而让人觉得他格外认真投入。
第一次见面,看见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个很固执的人。
现在看来,也可能只是很纯粹。
此刻,梁霁辰微微垂着头,时而看一眼乐谱,仿佛在思索,全副身心投入在音乐的沉重晦暗中,又能随时脱离出来,维持理性和感性的平衡。
他总是这样,有计划,有目标,有规律,能把事情做到极致。
那双眼睛总是清亮有神的,这代表着明确的自我认知,她怀疑他会不会有迷茫的时候。
肯定没有吧。
不像她,总是莽莽撞撞,随心所欲,直到坐在这里,才开始想,她到底想要什么。
他右手握着琴弓,手臂小幅度的摆动,像是古老庄严的钟摆,左右晃动,从这头到那头,周而复始,不知疲倦。
像是一个宿命般的轮回。
易佳夕承认,她正在被他吸引。
她想要这钟摆的速度慢一些,或是快一些,不是机械的摆动,而是人为的,刻意的,让他措手不及的。
有人曾经操控过吗?如果节奏被拨乱,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又该像那天一样,指责她不负责任不知所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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