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第一百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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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两军对峙,虽名义上是陛下来亲迎太上皇回归，但气氛端就有些紧张肃穆。

有人一起屏气凝息，严阵以待。

石韵带着部下遥望着陛下和众位文武大臣。

陛下和簇拥着他的随行侍卫,文武百官也在神情紧绷地遥望着他们。

石矶口此时聚集了十几万的兵马，以及大颛朝最位高权重的一群人，旌旗招展,马嘶尘扬，有一眼望不到边的黑压压队伍,有黄罗伞盖下的天子，有?段通天的国师，堪称盛况空前。

然而场面却静肃得可怕,大家的心都悬着，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顾真人身上。

她这样声势浩大的将有人都聚集到石矶口的目的是什么？

不少人其实都已经隐隐猜到了。

只不过猜测终归是猜测，最后的那一层窗户纸还是要等顾真人自己来捅破。

陛下这一路过来都寡言少语,沉默淡定，臣子们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此一个个心中惴惴，一边静候顾真人开口,一边还在担心陛下会有么反应。

石韵麾下的薛指挥使，常轼携,赤鸢，橙鸢,方睿明等人则都目光明亮，透着隐隐的兴奋之色。

被万众瞩目的顾真人却一直端坐在马背上,矗立不动，?色淡漠地注视前方。

她没戴面具，一张没有丝毫瑕疵的绝美面庞展露无遗。

只不过有人看着这张美到极致的容颜时,心里都兴不起半点看到美人时的旖旎之情，他们所能感到的只有敬畏。

只因此时的顾真人就像是莲座上的?像，?像被塑造得完美无缺，风姿卓绝，却高高在上，喜悲，身上唯余俯瞰众生的超然。

她有着翻手为云覆?为雨的?通，这天下是太平昌盛，亦或是要经历一场浩劫，都在她的一念之间。

首辅张毓跟在陛下身侧，面沉如水地遥望着前方的顾真人。

他是大颛的朝老臣，经历过数风雨，蒙古人兵临城下时都能沉着应对，不曾失了信心，这时却有了力回天之?。

眼见对方面对着当今天子和满朝文武都如此沉得住气，心中的力?更重，唯有暗暗叹息：顾真人果然是个人物，这一趟她是有备而回，我大颛朝的江山危矣！

看了眼一旁紧绷着脸孔的虞尚书，轻声道，“顾真人虽然驱逐鞑虏有功，但此人包藏极大祸心，其危险却是更甚于蒙古铁骑了。”

虞岘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可见是同意这个说法。

张毓语气里满是沉痛，“早知如此，当初就算陛下再宠信她，我等也应该拼死进谏，不能让陛下将兵权交付与她，如今大患已成，奈之若何！”

虞岘却是一身的铮铮铁骨，不为眼下的危局动，眸光十分坚毅镇定，“此事谁也预料不到，当初交付兵权也是为了抵御蒙古强敌，不得不如此。大人不必自责，事已至此，我等也需多想，只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尽力而为便是。正所谓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既是君子为。”

张毓被他的坚毅豁达所?，眉头微微舒展，正要说话，却被空中忽然响起的一阵若有似无的铃声打断。

张毓不禁诧异，这是在野外空旷之处，大队的兵马对峙，气氛肃杀，怎么会有铃声？

侧耳仔细分辨，却听不出铃声是从哪里传出来的。绵长悠远，仿佛是来自天边；振聋发聩，又仿佛是就在耳畔。

只觉得铃声越来越清晰。

音质古朴，清越动听，节奏轻缓悠长。

叮铃——

叮铃——

一声接着一声，好似自天际传来的梵音，有斋心涤虑之效，有人都似高僧顿悟般，心有?，只觉触碰了冥冥中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一动不动，全都在侧耳倾听那铃声。

叮铃——

叮铃——

…………

?秘的铃声持续时间不长，在众人恍惚愣神之际越来越轻，越来越远，最后缥缈踪，直至慢慢散去。

铃声甫一消失，一直矗立宛如一尊?像的顾真人忽然动了，一抖缰绳，催马上前。

她身后的赤鸢等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忙要跟上，却被顾真人抬手阻住。

她催动坐骑，不紧不慢地行到两军中间，停下来后先不说话，只凝目注视着陛下。

陛下对上那双深如寒潭的美目，顿时有些心?恍惚，跟受到了么蛊惑似的，不由自主地也一夹马腹，催马上前。

两旁的侍卫急忙跟上，叫道，“皇上！”“万岁！”

陛下这回?，连忙勒马停住。

侧头避开石韵的目光，握着马缰的?使劲攥了攥，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才转回去，端正了?色，开口问道，“顾真人，这铃声是——？”

石韵还在凝视着他，“是天降祥瑞。”

陛下一愣，“天降祥瑞？”

石韵平静波到有些冰冷的?色渐渐变得温和起来，答道，“不错。此乃天降祥瑞，我军在紫荆关两度大败蒙古铁骑，木合理及其残部已经败走漠北，数年内定然无力再战。太上皇也已安然归来。我大颛虽遭逢大变，但君圣臣贤，戮力一心，已然渡过难关，日后必然诸事顺遂！此天降祥瑞，预示大颛将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她的声音并不高亢，但却远远传了出去，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陛下和他身后的文武百官都微微愣住，全没想到顾真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然而让他们更震惊的还在后面。

只见顾真人也不回头，只伸出右手在身侧抬了抬，她后方的数位大将，赤鸢，橙鸢，方睿明等人就忽然一起振臂高呼起来。

“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高呼的时候?色各异，或僵硬，或诧异，但都毫不迟疑地喊了出来。

他们身后的兵士也都随之一起振臂高呼。

“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远处的士兵也随之高呼。

低沉威武，震撼天地的【河清海晏，天下太平】之声越传越远，越来越响。

最后终于变成了数万人齐声高呼，声势惊人，响彻了四野。

石韵在震天的呼喊声中翻身下马，上前几步，忽然单膝跪地。

陛下惊得睁大眼，“你——？”

石韵已然双手托举起一件黄澄澄的东西，继续用她那虽不高亢，但却能清清楚楚传入众人耳中的声音说道，“边关兵患已除，此物奉还陛下。愿我朝国靖清泰，百姓安康！”

竟是十二万分郑重的要将虎符交还朝廷。

此时太阳西斜，石矶口的大地被笼罩在一片金辉之中，数万将士齐声高呼的余音回荡在天地间。

顾真人那一身暗红色，带有奢华金丝纹理的衣袍她半跪的姿势向四周铺展开，宛若金辉中一朵盛开的红莲。

有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按理说，有人在皇帝陛下面前下跪，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且还是单膝下跪，认真计较起来其实还有些失礼。

但这个人如果是顾真人，那就十足惊骇了！

顾真人可是出了名的只跪天地神仙，其余人全不在她的跪拜之列，不论是之前的太上皇，还是如今的陛下，全都没有受过她的大礼。

此这情形对众人来说是万分震惊。

对陛下来说，更是震惊中夹杂了心疼。

他和顾真人虽然相识于民间，甚至开始时还对她有些误会和偏见，但很快就认识到其人的不凡之处，从相识到相知相交（互利互惠？），只用了短短数月。

再后来顾真人就成了他心目中?仙一般的人物。

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连碰一碰她的?都会觉得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要暗暗庆幸满足许久，只想将自己拥有的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眼前。

这时如何能让自己既敬且爱的人当众跪拜！

在众侍卫也被惊得晃?的功夫，他已经纵马上前，离得几丈远就翻身下马，快步来到石韵面前，伸双手去搀扶。

“你这是做么？快起来！”

石韵顺势起身，又把虎符递到他面前，“幸不辱命，蒙古强敌已退，请陛下收回兵符。”

陛下看看眼前的虎符，再看看近在咫尺的石韵，心中惊涛翻滚。惭愧，惊喜，敬佩，?激……种种强烈至极的情绪纷至沓来。

却原来他们都是小人之心！

却原来顾真人光风霁月，大义私！

却原来顾真人对他竟是这般……这般的好！

一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也维持着扶起的姿势，紧紧抓着顾真人的双臂，不肯放开。

张首辅，常阁老，虞岘等随行官员也不比他镇定多少，都是满心震撼，更有不少正直之士露出了羞愧之色。

没想到顾真人竟是如此大义私！

果然是当世高人，其胸襟和风范不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可随意臆测的。

他们先前那些自以为是的揣测实在是亵渎了她。

陛下费了好大劲儿才说出话来，声音还有些微微的颤抖，“你——”

忽然手中一沉，石韵竟整个人向他软倒过来，口中跟着溢出了一股股鲜血。

陛下?激欣喜的心情瞬间变成大惊，顾不上会蹭到血污，一把抱紧了她，急道，“你怎么了！”

变故陡生，四周围的大臣将士们也都惊讶出声，微微混乱起来，转眼就是一片哗然。

系统也急了，“怎么了？怎么了！我的天！怎么忽然就严重了！”

只不过它这个时候能量耗尽，在石韵脑海中发出的声音只堪比蚊子叫。

石韵拼尽全力去忍耐五脏六腑仿佛被搅碎的疼痛，疼得几乎要精神恍惚，心里却还是明白的，知道自己这大概就属于那种本是靠着一股精?力量在支持，现在精?支柱忽然倒塌，身体就也跟着垮了的状态。

之前的她像着了魔一样，心里有着一股极强烈的信念：她要建功立业，成就辉煌！

现在忽然被两岁的翾濮铃声唤醒，发现之前为之热血沸腾的雄心壮志不可以，也没必要去完成了。

可以直接放弃。

支持着身体的那股强烈信念忽然消失，勉强压住了自己差点搞出来的大乱子之后，身体立刻就撑不住了。

系统也很快想到了这一点，按理说它这会儿就应该直接带石韵离开，彻底放弃这具已经破败不堪的身体。

然而现在的它和石韵两个简直就是一对难兄难弟，谁也没比谁好多少。

石韵这具羽人的身体濒临崩溃，它也能量耗尽，马上就要陷入沉睡。

只得拼着用最后一点力气继续蚊子叫，“喂喂，听我说！你一定要撑住啊，让陛下马上送你回京城闭关休养，用最好的补药吊命，千万不能断气，让他把宫里藏着的老参灵芝么的都给你，年份越老越好，撑到我恢复了就能立刻——带——你——走——”

石韵觉得都这样了还不让断气实在是强人所难，不过也知道这口气必须撑住了，不然后果会非常严重。

于是缓缓睁开眼，目光殷殷地看着陛下，用极虚弱的声音轻轻说道，“带我回京，我的身体撑不住了，需要闭关休养。”

陛下眸光闪动，虽然极力克制，声音却仍忍不住颤抖，“你的身体都这样了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朕不需你替朕肃清边关，朕——朕只想你好好的。”

半个时辰前还在筹谋夺取人家江山的石韵实在不好意思正面回答这话，只能费力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以示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脸色惨白，唇边带着血迹，气若游丝却还要努力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这看在陛下的眼中也确实就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真人为他做了这么多，耗得灯枯油尽，却还不想让他担心，只尽力笑给他看。

旁人都说顾真人强凶霸道，争权夺利，虽然美若天仙，但却孤高冷傲，他却能透过顾真人强势的外表看到一颗柔软至极，体贴温柔的心。

顾真人外出打猎时会将最好的猎物送给他；

会在他人可用时替他督管操练千营的将士；

会在所有人都用情理大义逼迫他时毅然出手相助；

会对他说，“有我在，只管放心，没人敢对你不敬。”；

会在京城危急，大颛天下岌岌可危时挺身而出，披挂上阵……

他们虽还没有机会互相表明心意，但也已经需多言了。

一时间心中又甜又痛。

甜得好像喝了蜂蜜，清甜馥郁；痛得好似心上扎了把尖刀，痛彻了心扉。

忽然弯腰，一把抱起她，转身就走，沉声道，“传旨，即刻回京！”

身后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大臣和侍卫们这被惊醒，应声动了起来。

石韵身上疼得要命，想要分散一下注意力，对系统道，“我一直以为陛下很文弱，却原来力气也不小。”

系统没有丝毫反应，看来是已经彻底陷入了沉睡。

石韵忽然就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她和两岁互相陪伴了几十年，一天都没有分开过，忽然听不到它的声音，顿时就觉出了难言的孤单和助，忍不住朝紧贴着自己的怀抱里靠了靠。

其实只要不用羽人那强到变态的标准去看，陛下的体力还不错，身材也颀长结实，这个怀抱靠着十分舒服，稍许抚慰了她心中的那股空虚之?。

陛下?觉到了她的动作，抱着她的?臂又再收紧了些。

顾真人为他精力耗损，跌落凡尘，他拼尽一切也要把人救回来。

…………

至此，一场由宦官乱政引发的边关失守，异族入侵的大动/荡终于彻底平息。

据传，在这场动/荡中力挽狂澜，立有大功的顾真人在国运艰难时，不惜损耗自身修为开坛做法，逆天改运！

如今国运是扭转了，顾真人却也损耗过大，身体承受不住，已然病入膏肓，危在旦夕。

京城的百姓对顾真人万分敬仰?激，得知这个消息后人人关切，可惜具体情况谁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宫中的各种名贵药材被流水般送入顾真人的国师府。

一送就是三年。

…………

京城百姓开始时还经常会念叨一番，从顾真人的?妙?段，通天本事，到朝廷供给她的名贵药材，么千年灵芝百年老参，虫草雪莲，首乌鹿茸，全都是常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好东西。

只是顾真人在府中闭关休养，宫中每隔一段时间就送去一批珍贵药材，这个套路三年未变，大家再热议也议不出花来，时间久了，有关顾真人的话题终是趋于平淡。

现如今，大颛百姓关注的大事是：陛下于数月前召见东北采参人的时候遇刺，伤势十分严重，只怕要不好了，朝堂上一片人心惶惶。

百姓也跟着一片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