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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原先洪恩帝在时,也是要由六部同文渊阁一起评议奏折,出阁批给皇帝参考。现在由太子主事,太子无法?擅专,只能把所有阁批全部看过后再同近臣商议,最终才能朱批。
如此一来,行令自然缓慢。
在场朝臣心里却都跟明镜似的,即便如此行令会有些拖延,却并不会特别延迟,若说特别大的影响倒也尚未显现。
如果有耐心?等一等,待到皇帝陛下苏醒,说不定一切便都能顺遂。
但李锦昶哪里等得了?
他已经当了三?十年太子,当得太腻味了,即便有洪恩帝偏心,即便背后有强大的母族和妻族,他一日不坐在龙椅上,便一日无法?安寝。
此刻杨彦之突然出来跪请,一看便知是同李锦昶提前商议,因此在场诸臣皆无言语。
杨彦之请李锦昶为国家提前登基,李锦昶立即驳斥,态度很坚定。
杨彦之还待说些什么,李锦昶大手一挥:“禁言。”
太子如此态度,也在众人意料之中,杨彦之便只得跪伏在地,态度也很坚决。
大殿之上自是安静如深夜。
只有四周的宫灯幽幽跳着,是不是发出啪啪声响。
就在这时,第二人出列。
起身之人是国子监祭酒,也是李锦昶的堂哥,礼平郡王李锦宜。
李锦宜的父亲是洪恩帝的亲弟弟,只盛年早亡,留下唯一一个儿子承袭郡王爵,年纪轻轻不愿仕途,只一心?在国子监传道受业。
他在宗室很有体面,在学生中又很受尊敬,是宗室中少有的文人墨客。
刚刚杨彦之只是个引子,现在李锦宜起身,才是重头戏。
李锦宜来到殿前,对李锦昶一躬到底,正待跪下行礼,却被李锦昶扶住:“十三?弟不必多礼。”
李锦宜便又冲他拱手,谢过李锦昶免礼,然后才开口:“殿下,朝中事确实不得拖延,反复推敲商议,只会使朝政堆积,行令有碍。”
“但臣以为,此事并非核心之要,”李锦宜朗声道,“陛下重病,昏睡不醒,本就令百姓忧虑,一国无君,恐有动荡之嫌,若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实在是宗室之责。”
李锦宜掷地有声:“臣赞同杨大人之论,为百姓着想,为大褚未来着想,臣也请陛下提前继位,以主国事,以安民心?。”
李锦宜说完,这才下跪,一拜到底。
李锦昶长叹一声:“十三?弟,你这是……让孤做不忠不孝之徒。”
“殿下,臣以为您一心?为大褚,一心?为臣民,对陛下而?言已是忠孝。”李锦宜道,“他日陛下醒来,也只会知道殿下如何尽心尽力,不会怪罪您半分。”
李锦宜的意思很清晰,为国为民不叫不忠不义,这也属于夺情。
李锦昶却还是摇头:“孤心意已决,休要再提。”
待李锦宜退下,大殿之中略微有些繁杂声。
刚刚还不太明白的朝臣,此刻也都看清楚,这是李锦昶做的最大的局。
三?请三辞多么漂亮,又多么义正言辞。
谁会说他不忠不孝,谁会说他心?机上位呢?
那些鼎力他继位的言论皆是旁人言,他自己可是一个字都没讲。
姚珍珠即便什么都不懂,也没见过这些朝臣,她也隐约意识到,今日的宴会或许不会那么早便结束。
姚珍珠心?里想,是否要出现第三位请立之人?
果然,她这想法还未落地,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椅子晃动声响。
姚珍珠抬头看过去,只见李锦昶主位边上最近的一套桌案前,站起一名?老者。
他似是花甲年纪,他未穿官服,只穿了一身简单的粗布长衫。
姚珍珠同样不认识他,却知道他身份一定不简单。
果然,他这一起身,李锦昶便下意识往前挪了一步,想要过来搀扶他。
老者摆手,他自己颤颤巍巍走出桌案,一不一定往前走着,脸上不见丝毫喜悦烦忧,似乎很是平静。
他来到大殿中央,肃立在李锦昶面前,认真看着他。
李锦昶被他看了一眼,竟不敢对视,几不可查地挪开了眼眸。
老者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却让李锦昶心里发虚。
他不敢再看。
老者名?姜壬,是曾经的太子太傅,是他的启蒙老师,也是大褚名?满天下的大儒。
在李锦昶弱冠那一年,老者便上表老迈不堪大任,且太子业已长成,不需他再如何教导,请以致仕。
当时洪恩帝自然不答应,但姜壬态度坚决,几番请辞,最终还是回家养老,不再过问朝政。
他今日特地前来,朝臣本就心?中疑惑,现在见他出列,立即便知是因何事。
大多敬仰老先生学问人品的朝臣们,此刻也只得在心中悄悄叹息。
情势所迫,即便是姜老先生也不得不低头。
时也命也。
“殿下,”姜壬开口,“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请以国事为重。”
他就说这一句,便躬身冲李锦昶拱手,李锦昶忙上前一步,扶起了老太傅。
“恩师不必多礼,折煞学生也。”
姜壬再度看向李锦昶,他年纪大了,已经致仕多年,不再过问朝中事。
但他眼不花,心?不糊,他很清醒。
姜壬张了张嘴,最终只得一声叹息。
“殿下,祝您前程似锦,锦绣如意。”
“臣只望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姜壬的态度很明显,他不得不出来替学生说句话,作为太子的老师,也算是支持他提前登基。
但对于他本人来说,从心而?论,他或许并不那么情愿。
李锦昶的表现就很到位了。
他听到姜壬的话?,眼眶泛红,显得异常感动。
“恩师,”李锦昶亲自扶着他坐回椅子上,“恩师,学生定不辜负您多年的悉心?教导,不会让您失望。”
姜壬深深叹了口气,却还是点头:“为师信你。”
至此,已有三?位重臣出身请太子继位。
第三位身份特殊,他是太子的老师,是国之大儒,太子于情于理都不能拒绝于他。
这一番三请三辞,好似已经完美落幕。
姚珍珠自己当然对谁当皇帝并没有那么在乎,但她在乎李宿是什么样的心?情。
穿过众人的背影,姚珍珠寻到了李宿的面容。
在一片沉寂之中,李宿安静坐在那,他垂着眼眸,好似依旧在研究杯中酒。
姚珍珠抿了抿嘴唇,也跟着低头去看碟子里还没来得及吃的椒麻鸡。
此时的李锦昶,心?里是喜不自胜的。
但他面上却依旧端着悲天悯人的作态,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诉说着他心?底最深的想法。
“无论孤立于何位,都当为国尽心?,定当竭力守护大褚山河。”
“孤不会辜负天下苍生,也不会辜负百姓对李氏一族的期望,以三位爱卿所言,孤确实不好再做推辞。”
“孤心中有愧于父皇,此番不孝之举,他日父皇醒来,孤定当负荆请罪,请求父皇原谅。”
李锦昶说着,低头摸了一把眼泪。
“否则,孤心难安。”
这时,礼部侍郎起身,行礼道:“臣请殿下以国为重,提前登基。”
在他身边,兵部左侍郎也起身道:“臣请殿下以国为重,提前登基。”
紧接着,无数人起身,无数声音围绕在李锦昶周围。
热闹非凡,花团锦簇。
亦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李锦昶脸上渐渐有了笑意,他冲众臣摆手,正待开口说话?,却被一道尖锐的嗓音打断。
两个素白的身影不顾门外黄门阻拦,硬闯进太极大殿。
“太子哥哥,你要给妹妹做主,夫君死得冤枉。”
李锦昶刚刚扬起的唇角,缓缓垂了下来。
这一场精心?布置的大戏,被硬生生砍断在了压轴上。
他皱起眉头,看着一身素缟的寿宁公主,脸色难看至极。
“寿宁,喜庆之日,大殿之上,休要胡闹。”
李锦昶看了一眼身边的杨连,杨连立即吩咐身边人,去把寿宁公主“请”到偏殿落座。
两个高大的黄门一上前,寿宁公主立即哭嚎出声:“太子哥哥,夫君是被人害死的,他是被人害死的!您要替我做主啊,太子哥哥!”
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刚刚气氛热闹的如同过年,那些面上带笑,极力?恭维李锦昶的朝臣们,也都收敛起笑容,默默退了下去。
人群散去,李锦昶垂眸看向自己的亲妹妹。
他们是一母同胞,比任何人都亲密,也比任何人都亲近。
她应当知道,这一天对他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但她却偏偏破坏了整个宴会,也破坏了他多年的布置。
李锦昶应该是生气的。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却不能对着刚刚丧夫的亲妹发脾气。
李锦昶的目光从妹妹苍白含泪的面容上,落到她身边低头垂泪的少女身上。
那是寿宁公主的女儿,是定国公郑承嘉的长女章宜郡主。
他心?中一软,叹了口气:“罢了,你起身说话。”
寿宁公主牵着女儿的手起身,依旧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谢哥哥恩典,有哥哥做主,定能还夫君公道。”
就在此时,一道消瘦的身影突然起身,两三步来到大殿上,利落跪下。
“殿下,臣有事要奏。”
李锦昶眉头一皱,垂眸看向来者。
此人端正跪在大殿之上,面容冷静,气定神闲。
“殿下,定国公早知逃不过被害,提前留有遗书,请以上表。”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
作者有话要说:姚珍珠:吃瓜。
李宿:看戏。
存稿用得差不多了,为了保证质量,周末就不加更了,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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