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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洵猜想,曲伯庸其实也不大愿意大外孙齐孟宣跟曲氏太过亲近,即便曲伯庸一心扶持着齐孟宣。
身为外戚,自是望着自家的后宫娘娘和争储皇子能够将自家放在心上,但曲伯庸也清楚得很,太过依赖母族的皇子,并不能令大齐的当今圣上满意。
无论是最年长的皇子齐瑄,还是自诩聪慧野心勃勃的齐琅,他们都不可避免地被母族曲氏拿捏在手,剩下一个好歹有主见能独当一面的齐珷,心思又不在此,皇帝看重齐璟,因为齐璟一直照皇帝预想的心性在成长,在齐璟这里,一直是齐璟自己掌握着主动权,拿捏着他身后的大小势力。
不是倚仗,而是任用,这才是皇帝中意的继承人。
齐瑄处理起政务来常常举棋不定,习惯性向母族或兄弟寻求安全感,曲伯庸既不能冷眼旁观任他把事情办砸,又着实对他的优柔寡断恨铁不成钢。
之前交到齐瑄手上的政务并不多,齐瑄处理起来还算游刃有余,此番留他与齐璟在宫里共同监国,齐璟借口自己专心于“财粮策”,只领走了关乎“财粮策”的政务,余下几近整个朝堂政务都压在了齐瑄头上,瞬间将齐瑄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朝中其他政务皆是多年来井然有序,放在齐孟宣手上处理,并不会碰着什么难题,只不过积压冗杂,会让他多耗费精力罢了。高祖时期的‘救济制’荒废多年,如今形同虚设,一朝重启为‘财粮策’,多的是疑难杂症待解,我若是再分心其他政务,怕是哪处都做不了足够好,难免会出疏漏,不如专心一事,只是要委屈些齐孟宣了。”齐璟的言辞总归比秦洵客气不少。
秦淮不给面子,拆穿他:“你就拿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搪塞外人去吧,我还不知道你,你多少次独一人监国,再难搞的政务哪一回不是都打理得妥妥当当,你这回分明就是有心使坏,拿专心‘财粮策’做挡箭牌,故意折腾齐孟宣和曲家。”他瞟了眼秦洵,“我看你是跟秦微之在一起久了,学来了他那一肚子坏水。”
齐璟也没否认:“皇后都按捺不住找父皇争吵一场,曲氏其实连让齐孟宣和我共同监国都并不满意,他们想要我对朝政丝毫不插手,由齐孟宣一人监国才好。既然如此,不妨就做个顺水人情,将此番监国理政之权拱手让之,就替他们试一试,让他们自己看看,这整个大齐上上下下的冗杂政务,他们的洛亲王撑不撑得起。”
他手臂圈在秦洵腰间,又笑着补了一句:“正好我也能落个清闲,多陪陪阿洵。”
“礼尚往来,连本带利。”秦洵抛了个橘子到对面的长兄手上。
这两人……还真是一个鼻孔出气,般配得很,秦淮不知怎么,就想往对面这两人头顶扣上一句“狗男男”。
他把橘子剥开喂给膝上的小侄子:“说起来过去几年你一人监国,皇后和曲家虽是颇有微词,却从未如此沉不住气,这回想来一是因为云霁出生,二是因为微之回京,我们接连几月风头过盛,朝中以前还没明确立场的那些,有一部分开始躁动,想靠拢过来,曲党有危机感了。”秦淮低头望着听不懂他们说话只专心吃橘子的秦商,似是觉得喉间打转的话语不适合在稚童面前说得直白,便委婉道,“归城,你当知道,就算不会出大问题,但总是应付在这种间歇相似的事端上,也是件极耗精力的事,还是早做打算吧。”
“我心里有数。”齐璟颔首。
书房内沉默下来,秦洵动动身换了个姿势,继续躺回齐璟胸膛,用下巴点了点桌案上墨迹干透的纸张:“还要接着写吗?‘财粮策’的施行细则你好似已经写了不少。”
“不写了,正好是最后一张。”虽说是故意借着专注“财粮策”,才把朝中其余政务悉数丢给了齐瑄,但齐璟也没马虎,当真是对“财粮策”一事很用心。
现下已是深秋时节,眼看着将入冬季,早些将“财粮策”施行妥当,应是赶得上在今岁冬时就大致安置些日子难捱的贫民乞者。
小孩子都比较活泼好动,尤其是秦商这样精力充沛的男孩子,他吃完橘子,闹着要去玩书房窗外那架槐树秋千。
来景阳殿好几日了,他一直没发现这架秋千,直到此刻被大伯抱置膝上坐在书房窗边,窗外那架秋千椅明显比将府花园里的要宽大舒适许多,他望着老半天了,懂事地没急着打断年轻长辈们的交谈,总算等到他们好似说完正经事,秦商迫不及待想去玩秋千。
秦淮当然知道景阳殿这架秋千椅是当年齐璟命人做给秦洵的,他摁住小侄子兴奋挥舞的小手:“问你三叔给不给你玩。”
秦洵对自家侄子不至于小气,懒散地挥挥手:“叫你大伯陪你去玩,我骨头懒不想动。”
秦淮揪着秦商的后领轻飘飘提起他,起身时衣袍拂了些风,将桌案上镂花香台的袅袅细烟拂得抖了个弯,鼻间冲过来一瞬稍浓的橘香,他问:“你们这什么时候换了个气味的熏香?”
齐璟一双眼眸弯出个恰到好处的温柔弧度:“阿洵新调的安神香,起名‘南国’。”
秦淮当初替秦洵把那幅《南国》图代收回家,从齐璟口中说出来的“南国”二字是个什么意思他再清楚不过,戏谑地啧啧两声:“小年轻的很有情调啊,上年纪的老人家玩不过你们了。”
秦洵笑盈盈:“无妨,大哥若是喜欢,改日我另调一味夜里助兴的合欢香,送过去孝敬燕少傅。”
秦淮眉一抽:“小孩子面前,少这么口无遮拦!”
他晃了晃拎在手上的秦商,直接一撑窗沿,省事地从书房宽窗跃身而出,陪秦商往秋千那去了。
秦微之这个混账东西!
秦淮想起那日望秋山郊游回来没几日,秦洵去御书馆找自己唠嗑时的缺德事。
狐狸一样狡黠的少年人笑眯眯凑近燕宁远:“少傅先生觉得家兄如何?”
燕宁远温笑着回他:“甚好。”
秦淮登时一股不祥的预感,果然听弟弟一本正经重复了一遍:“肾好?”
秦淮哪能不了解一手带大的弟弟是什么臭德行,一听就知道秦洵是同音不同字地调换了个中意味,温厚实诚的燕宁远可就没想那么多,权当是这少年人习惯性反问一句来确认,依旧含笑点头:“是啊。”
那时拼命憋笑的秦洵就被长兄一把揪着衣领拖出了屋子。
秦洵抄着手背靠齐璟胸膛,头往后一仰,枕在了齐璟一侧肩上。
“累了?”齐璟侧首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见秦洵轻轻摇了摇头。
秦洵肤色本就白皙,午后秋阳探窗而入,更是将他一张神色安宁的面容映照得莹白如玉,又在他挺翘鼻尖上凝成了一小点光亮,一对轻缓扑闪的浓密睫羽好似黑色扇帘,将眶里一双深蓝的眸时掩时明。
远看有远看的漂亮,近看也有近看的漂亮,阿洵总是很漂亮的。
何况这么近的近看,也就只有自己有此眼福。
齐璟不知自己这样定定注视了多久,直到那张好看的脸忽然侧转过来朝他笑,少年一贯略带慵懒的嗓音出言调侃他:“看我看呆了?”
齐璟面不改色:“食色性也,你好看,我好你的色。”
秦洵捏他的脸:“不要拿我说过的话反过来调戏我!”
他笑着说话时呼出的温热气息轻拂在齐璟脖颈,齐璟抬手触上他颈前随着说笑轻轻颤动的喉结。
“怎么?”秦洵问。
齐璟用指尖在他喉结上摩挲:“就是想探寻一下,这个地方究竟是怎么说出那么多讨人喜欢的甜话。”
“探寻出什么没有?”
齐璟轻笑:“大概因为整个人都是甜的,所以说话也带甜气了。”摩挲在秦洵颈间的那只手顺势将他下巴往上勾了勾,齐璟在那光洁额头上印了印唇。
秦洵乖顺地就着这姿势跟他说话:“齐璟,方才在商儿面前,大哥不好直说的事,你心里作何打算?”
秦淮是想说,纵然是不出意外齐璟顺利登基为帝,但皇后和曲氏在他登基前甚至登基后,这般三番五次地折腾些麻烦事出来,就算不足为惧,也需得频频应付,总归是件极耗人精力的隐患,这种本无必要的精力耗费,能免去还是早早处理了永绝后患才好。所谓的处理,当然是要见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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