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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叫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算算看这都几十秋了。”秦洵有气无力。
秦淮清楚他这一路都在怏怏不乐个什么劲,没好气道:“是是是,离了你的好哥哥你就别活了。不准翘二郎腿!”
秦洵哼哼两声,换了姿势继续装死。
风尘仆仆,自是不好直接去拜见皇帝,马车将他兄弟二人送至上将军府,一掀车帘便见将府大门站了一堆人,秦洵缩回车中,使劲揉了揉乘车太久累到僵硬的脸,挤了个得体的浅淡笑容出来,又重新掀开车帘。
最讨厌应付这种场面了。
将府家仆连忙迎上来给兄弟二人撑伞,一众仆从行礼:“拜见大公子、三公子。”
“拜见父亲。”秦淮向立于人群正中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见礼。
秦镇海点了点头,看着大儿子身旁长身玉立的另一少年,神色有一瞬的恍惚,很快回神,几乎没让旁人察觉。
“回来了。”他平静道。
一别六年,这个离家时尚存童稚的三儿子,归来之时已是翩翩少年郎了。
模样长开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更像他母亲,秦镇海心想。
“拜见父亲。”秦洵见礼,客套有余,亲近不足。
这一堆人里面他一眼认出的也就自己父亲和二哥秦潇,母亲林初不在,猜想父亲身边主子模样的妇人是记忆中一贯受宠的二房谷夫人,至于旁人,秦洵顶多面熟,大多叫不上名字,也懒得多想。
该记住的肯定不会忘,记不住的自然是没必要记。
秦镇海颔首:“回来就好。”
雨落在伞面上的淅沥声响让这场平淡的久别重逢不至于太过冷清,秦镇海言罢,大家似乎都没什么话好说,他便又道:“你娘在上林苑军营,雨日不便,今日不家来了,你过两日去探望她吧?”分明该是父亲叮嘱儿子的言语,秦镇海很客气地用了询问的语气。
“是,父亲。”
“嗯,进家吧。”
一场相迎简单收场。
林初未嫁入秦家前,以林秦两家将门分庭抗礼之势,皇帝并不好厚此薄彼令谁沙场点兵谁留京操练,后秦镇海接任了定国公林天的上将军一职,晋任大齐军事的最高统帅,原先的骠骑将军一职由楚正弓接任,镇国公秦傲也卸去大将军一职,两位老将仅以国公封爵颐养天年。
后因林初嫁入秦家,皇帝便道上将军夫妻二人皆征战在外着实辛苦,林初逐渐久留长安,多居长安郊外上林苑中练兵,少有随军出征之时也仅做参谋,不再担当主帅。
林初最后一次担主帅还是十七年前春,退南蛮凯旋,率军回京之日恰逢宫中三皇子璟出生,皇帝人逢喜事,亲自至城门迎接大军回京,还因此赐了三皇子字作“归城”。
秦洵边走边思,想到这里忽然停下了脚步,给他撑伞的家仆不明所以,赶忙跟着停下。
真想齐璟啊,大约再过个十来日便能见着了吧,秦洵心想。
已入八月,又是雨日,泛起不少凉意,婢女送来了一壶热茶,给秦洵和秦淮各倒了一杯。
秦镇海一员武将,懒于学文人选词抠字拟院名,将府中供主人居住的院落便都在人名之后添一个“园”字,秦洵所居的洵园陈设一应如旧,依旧是六年前的模样,除了多上一些大约是这几日多给他添的日用器物。
仆人也多是原先伺候他的那一批,这添茶的婢女倒是个生面孔,模样清秀,看上去比秦洵年纪还小些,也不知及笈了没有。
婢女约莫也是来将府没多久,年纪小怯场,见三公子盯着自己看,拎壶的手抖了一抖,茶水洒出一滩,她一心慌不知该继续倒茶还是先擦拭桌面好,两只握住壶把的手下意识分了一只出去,另一只手登时就拎不稳壶将要倾覆。
“当心。”秦淮伸手托了托壶把,知礼地避开婢女手握的部位,替她扶稳了茶壶置于桌上。
“公子恕罪!公子恕罪!”婢女手足无措。
“无妨,不必惊慌。”秦淮温和安抚。
婢女惶惶绞手立于一旁。虽然大公子道无妨,可她是在三公子处伺候,这位初次见面的三公子一直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一言不发,叫人琢磨不出他在想什么。
秦洵终于忍不住提醒她:“这时候你该擦一下桌子。”他指指桌上洒出的茶水。
“啊?”婢女茫然地望了他一眼,猛然回神连连鞠躬道,“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秦洵望着桌面一滩茶水不说话。
“我挑的人,别多想。”秦淮道。
“哦?”秦洵微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笑道,“大哥懂我。”他初回长安,诸事皆无完全的掌控,身边亲近伺候的人中出现生面孔总是叫他警惕的。
“原本贴身伺候你的那位嬷嬷年纪大了,前年被其子接回赡养,如今你身边少个贴身伺候的人,恰好前阵子新入府一批家仆,我自作主张给你挑了个来。先前没同你说,是想看看你满意否。”
“不满意。”秦洵毫不客气,“笨手笨脚的,一看就还没学好,多看两眼就站不住,擦个桌子都还要我说,你怎么以为我会满意这种的?”
“哦,我也仅是问一句,至于你究竟满意否,左右这批家仆已经分置各处,分在你这儿的就是她了。”秦淮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见弟弟一脸牙痒痒想泼茶到自己脸上的神色,正了语气,“她家世清白,人也本分,入府时日不长,虽因此并未学全规矩,但也恰恰未受有心之人招揽,会忠心你的。据我所观,她也不是个愚笨的姑娘,只是还不大适应,你别乱吓人家。”
秦淮话音刚落,方才那小婢女抓了块抹布匆匆回来,进门还被门槛绊了一绊,心有余悸地上前来颤巍巍伸手擦桌子。
秦洵端起茶杯抿一口,问小婢女:“叫什么?”
“桂花。”
秦洵一顿,把茶咽下喉去:“父母起的?”
小婢女摇头:“家里不给女娃起名字,一直叫丫头,前阵子来了将府,管家阿伯说没个正经名字主子不好叫,看这时节府中桂花开着,就给奴婢起了这名。”
管家阿伯这起名水平跟秦镇海真是半斤八两。
“原想着若为父母起名,旁人不应失礼擅动,既非,我便不顾忌给你改了,以后叫木樨。”
“木樨……是什么?”
“就是桂花,姑娘家家的,什么花什么花叫那么直白做什么,文雅一些。”秦洵喝完杯中热茶,自行拎过茶壶添上,木樨忙伸手要帮忙,秦洵做了个不必的阻拦手势,“多大年纪了?”
“及笈不久。”
“识字否?”
“不识。”
“有空我教你识,多少还是识些字方便些。”在江南有教阿蛊识字的经验,秦洵觉得自己教起木樨也能得心应手。
“多谢三公子!”木樨显然受宠若惊。
秦洵轻哼:“不忙谢,下回倒茶端稳些,我这么细皮嫩肉的,烫着我怎么办?”
木樨羞愧绞手:“对、对不起三公子,奴婢往后一定不再犯!”
秦淮放下喝完茶的空杯:“我回自己那去了,木樨也退下吧,让你主子自己玩会儿。”
木樨应是,落在秦淮身后出了秦洵房门。这会儿雨下得大了些,檐外一片雨幕水帘,她站在屋檐下一番张望,咬咬牙便要往雨中冲。
秦淮先她动作出声:“没带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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