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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自己要被发卖,那四个丫头自然大声喊冤。薛沛对着她们冷笑道:“你们还冤枉?我让你们去服侍二老爷,不是让你们去给二老爷添堵的。”

莉儿显然被打了一顿,身上的衣裳都快不足蔽体了,想着自己现在不挣上一挣,还不知被发卖到什么地方去,扬着脖子向着薛沛喊道:

“就因为奴婢们是老爷送去服侍二老爷的,谁知二太太不贤,一直不给奴婢们开脸,只让奴婢们做粗使。奴婢心下不忿,这才……”

“别说老爷送你们去二老爷那里就是去做粗使,是你们自己会借了意,一心想着攀高向上。就是有意让你们近身服侍二老爷,那也得二太太自己看中了哪个,给哪个开脸,没听说一个奴才倒得让主子来俯就的。”

“薛成,那三个丫头带走发卖,至于这个莉儿,就留下吧。”薛沛冷冷的吩咐一声,再不看那四个丫头一眼。

莉儿听说自己不会被发卖,心里本还有丝喜意,可是对上薛成同情的目光,心里一下子没了底,张张嘴不知自己应不应该讨饶,只好任人拉下去,又被关进柴房里。

薛姨妈此时看着人替小封氏收拾好,又让人把汤炖着,自己也回来换衣裳。听到薛沛进来,还以为他是想打听一下小侄女的情况,笑道:“虽然早产一个月,不过孩子胎里养的不错,只瘦弱了些,是个美人胚子。”

可不就是个美人胚子嘛,这一世薛襄被他拘在庄子上读书,想来不会早早就给小东西定下梅家那么不靠谱的亲事。现在还不到想这个的时候,薛沛来另有话对薛姨妈说。

“一会儿老二媳妇醒了,你去向她替我赔个不是。就说我这做兄长的虑事不周,让她为难了。那个叫莉儿的丫头,现在还关在柴房里等着她出月子自己处置。”

薛姨妈有些不解,听了薛沛的解说之后,也呸了一口,骂了声好个不要脸的丫头,然后才道:“老爷即跟二老爷已经说清楚了,就不用给二太太赔不是了吧。”哪有大伯子给小婶子赔不是的,日后还能撑起家主的威严来吗?

薛沛摇了摇头:“不管是谁,错了便是错了。此事也算是给咱们提了个醒,日后给老二也好,给蟠儿也好,都不在房里放丫头。他们是要读书得功名的人,清流里不到四十岁,还是无子之人,有几个纳妾的?”

这话说的薛姨妈心里大是不舒服。老爷自己曾经不也是有姨娘的人,是因为到庄子上养身子,这才都给打发了。就是薛襄,本身都是庶出。现在倒讲起不纳妾来了,自己儿子将来不是吃了亏?

就如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一样,薛沛再次开口:“你别以为我这话只是约束老二跟蟠儿,就是我自己,日后也想过清净日子。”

一句话,就足以让薛姨妈乐颠颠的又跑了一回薛襄的院子不说,小封氏的整个月子里,她也是看顾的一心一意,倒让妯娌间隙少了几分。

为着小封氏做月子,这个年也没怎么操持,直到正月初九小宝琴满月,一家人才重聚到一起吃了顿团圆饭,算是给小姑娘过了满月。

小封氏倒不是薛姨妈这样耳根子软的人,自己出了月子便直接来到关莉儿的柴房,哪怕那丫头已经饿得脱了形,也先自己亲手打了一顿出了气,再让人将她卖到西北苦寒地方的青楼里,不为银子多,只为了成全莉儿这想男人之心。

薛沛听了向着薛襄笑道:“你媳妇倒比你还有决断些,日后有事可以与她多商量。”说的薛襄脸红了一大块。

小孩子迎风就长,很快宝琴都已经能在收稻之时,自己提着个小筐,跟着宝钗、英莲两个拾稻穗了。这小丫头的嘴生来便巧,又能知道一家子谁说话更管用,天天拿着自己拾的那十几二十个稻穗给薛沛看过,才肯让人放到她自己的屋子里。

小封氏怎么商量,宝琴也不肯交出来,非说要等薛襄秋闱回来,用自己拾的稻穗给自己亲爹煮粥喝。薛沛故做吃醋:“大伯天天看着你拾稻穗,几次把你从水溏边拉住,你才没掉下去。若不是大伯看着你,你都不知道弄湿几身衣裳了,怎么没见你给大伯煮碗粥喝?”

宝琴小嘴巴巴的说:“那日我不是问大伯吃不吃粥,是大伯自己说不吃的。”

说的薛沛一下子笑了起来:那还是宝琴拾稻穗的头一日,拿来献宝的时候是问过薛沛吃不吃粥,薛沛还以为小丫头关心自己是不是饿了,自然笑说不吃。没想到人家思虑得这样远,竟是要用自己拾的稻穗煮粥。

没办法,薛沛只好向宝琴小姑娘承认自己不识好人心,又应下等下次进城,也带着她与宝钗两个一起,到时她们姐妹想买什么都可以,才算平了小丫头的委屈。

一场乌龙过后,薛襄带着一位梅姓的学子一起回了庄子。听他说这位梅姓的学子与他同场秋闱,因家贫三日一出考场,无处可居,薛襄念在大家读书不易的份上,便邀他住到了自己定下的客栈之内。

及至三场考完,这位梅姓学子因家贫无力还乡,只能在金陵城内等着出榜。可是到出榜还要十日之后,这十天他还是衣食无着。薛襄觉得自己与他很说得着,便又将人带回了庄子,想着等出榜时大家一起看榜。

听到此人姓梅,薛沛便知这是宝琴那个饱附饥飏的梅翰林了,待他只淡淡的。薛襄一向很注意兄长的态度,见他如此对梅翰林,心内就有些忐忑,趁着兄弟叙话的时候问出自己的疑惑。

薛沛直接道:“我看这梅秀才目无定珠,不是个至诚之人,你只与他平常相交便可。若是他所求,听上去不过份的话,你应下也没什么,不过若是超过五十两银子的要求,你万万不要答应。”

薛襄听了点头,他也是知道世事的人,梅秀才与自己不过萍水相逢,从住客栈再到来庄子,自己所为已经尽心尽力,算得上无愧于天地。

现在一个佃户人家,有个二三两银子就算丰年,平民们得个二三十两银子就算是发财。五十两银子,的确不少了。若是这梅秀才如此开口求助,其实已经算不知礼了,所求过多的话,薛襄自己也不会答应。

不想这梅秀才不能以常理度之,人家在薛家给薛襄接风的酒宴之上,向着薛襄深施一礼,口内道不尽的感激之言,说的薛家人并甄士隐全都觉得吹捧得有些过了。

最后,梅秀才说明了自己的意思,那就是他觉得薛襄的大恩大德,自己这一辈子是报不了了,所以要让他的儿子代他报恩。而他觉得最好的报恩方式,就是与薛襄结为姻亲,让他的儿子将来娶宝琴为妻,然后他们一家子好好善待宝琴。

薛沛中到这里,与甄士隐对视一眼,也不管梅秀才还在等着薛襄答复,两个把酒杯碰了一下,便一饮而尽。

被吹捧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薛襄,就想起兄长告诫自己的话来,僵笑着拉着站着等答复的梅秀才,道:“梅兄说的是哪里话。你我同为读书人,遇到谁有难处自然要搭一把手。不独梅兄如此,便是别人我也会如此相待。”

梅秀才又侃侃而谈,说自己不能做知恩不报的小人。薛襄便义正辞严,说自己不是施恩图报的伪君子。梅秀才要是再说什么报恩的话,那就是看不起他薛襄的人品,日后他不敢再与梅秀才相交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梅秀才也知自己所图难成,故做遗憾的表示自己家的儿子,会一直等着薛家的女孩长大,期盼着两家有结姻的那一天。

甄士隐听不过,自己端起酒杯来向着梅秀才举了一举:“梅秀才何必如此拘泥。我在姑苏之时曾见过一位贾举人,那才是豁达洒脱之人,难怪早早就中了举。”

梅秀才听出甄士隐话内对自己不赞同之意,又知他是薛襄的先生,明着表示受教,却转着弯打听那位贾举人是如何豁达洒脱的。

甄士隐一五一十将自己与贾雨村如何相交,如何助他赶考的盘缠,贾雨村如何连黑道黄道都不在乎,拿了银子便进京赶考,听说已经中了进士等事一一分说。

薛沛随着薛襄几个表现出对此事的惊诧,齐齐敬甄士隐大度宽容。梅秀才眼睛缩了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薛沛也不理会他。酒散后将梅秀才安排在庄院的客房之内,便不再理会。

“兄长,是我识人不明,给兄长添麻烦了。”薛襄早等在书房里,见薛沛一进门,就上来给他赔礼。

薛沛不在意的摇头:“从来斯文多败类,你是半道读书的,总觉得这些自小攻读的人是节义之人。日后长了教训,不随意结交这样的人就是了。”

薛襄听了噗嗤乐了,不过自此心软的毛病去了好些。等出榜后他与梅秀才都中了,梅秀才还想与他结伴进京,薛襄就会推拒了,只说自己兄长还有事交待要做,定不下进京的日子,只能就此别过。拿着薛襄赠送的十两银子,梅举人脸上晦暗不明——人家已经主动赠银,他再说银子不够进京之用,就显得太过不知足了。若是日后还想从薛襄身上得好处,应该缓缓图之,这话是万万不能开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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