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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云宫服侍的人皆知,苏太后有体疾。

就是好像失了嗅觉与味觉,闻不到气味,尝不出味道。对此,太医试用了各种良方药剂来医治,仍是无济于事。

当然,身边服侍的人,还是不敢有一丝马虎的。燃草熏衣,铜炉点香,该用什么味,轻重分量,浓淡分寸,皆按规矩来,不能有一丝折扣;负责紫云宫膳食的御厨也是,口味咸淡,酸甜苦辣,该怎么调味就怎么调,也不敢有一丝糊弄。

大概是因为,太后娘娘待人不错,且一日比一日,更有一种气度与威严了。

说话少,言语也温柔,却能三言两语戳中人心,不怎么看人,偶尔抬眸看你一眼,目光也随和,却能将你骨肉都穿透。

是故,身边的人,不敢有欺瞒。

渐渐地,内宫外朝,有些善钻营的人,又开始想着,该怎么讨好一下太后娘娘。

讨好上位者,无非也就是投其所好,及其所需,想其所想,补其所缺。

可是,这个年轻女子,站在权力的顶峰上,生杀予夺,呼风唤雨,看起来似乎什么都不缺,还能怎么去讨好呢。

最擅揣摩者,总归还是想到了。凡夫俗子,食五谷杂粮,就免不了七情六欲。太后娘娘青春妙龄,就没了丈夫,且这辈子,于礼俗而言,也决不可能再有丈夫了,想必,应是很寂寞的。

那就想办法给太后娘娘排遣寂寞吧。

于是,给太后娘娘送男宠,就成了投机钻营者们想要示好的最直接途径。

当然,“男宠”这个说法,是不能摆到明面上来的。一群乌台御史,管着帝京的道德风化呢。

只能变通着来,暗地里送,且还要急其所需,投其所好。太后娘娘政事劳碌,那就送些个能帮忙的,比如,能通文识墨的小翰林,能御前行走的小侍卫;太后娘娘身体欠安,那就送些个能调理的,比如,能推拿问诊的小御医,能调香识味的小厨子;太后娘娘风雅识趣,那就送些个能解闷的,比如,擅画的画师,擅琴的琴师,善歌舞的伎子,善说笑的伶人……

总之,各种,强壮的,清隽的,有趣的,男人,才华横溢的,身怀绝技的,靠脸吃饭的,以各种名义,往太后身边送。

起初,苏蓁对此是很反感的,大家都将她想成什么人了?她是那种会收男宠的人吗?虽然,大梁城的贵家豪门里,暗地里是有些此种风气。

可那些塞人的手段,跟变戏法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小郎君,送到她眼皮底下来。背后那些趋炎附势者们的热情,不可阻挡。

苏蓁便转念一想,总得给下面的人,一个示好的机会吧。她要在这陌生的朝堂里站稳脚跟,毕竟还得倚仗大家。

遂挑着些灵性的,笑纳了。

当然,送来的人,皆是原封原样地,搁在各处。能通文识墨,就理点文书,能知书达理的,就谈点朝议,也还使得。反正,上位者,最缺的,就是可用之人。

即便是这样,也让内宫外朝的宗亲大臣们,兴奋无比。

在他们看来,送过去的人,只要能在太后身边待着,就是成功。管他是理文书,还是画红妆,管他是在案头磨墨,还是床头磨枪.。

往太后娘娘身边送人,遂成帝京风气。

苏蓁有时候也在想,就这样下去,长此以往,她会不会真的蓄养儿郎三千,滑向那荒唐的深渊?

盖因起居出入时,转身回眸间,竟是些仰慕她的小郎,眼神清明而热烈,视她如神女,举止小心而规矩,又仿佛,任她宰割的羔羊。滑稽荒唐之中,却是能够极大地满足女子的虚荣的。

她有些真正理解自古帝王三宫六院的某种隐秘意味了。果然,权力是春.药,怂恿人去释放最初之本性。

当然,她心中还是澄清明净的。于她而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余生都是追忆,怕是再也泛不起任何波澜了。

不过,面上随和,打个哈哈,说些玩笑,也还是做得到的。

那是五皇叔元玙来求她。那小子如今也褪了皮赖少年样,七尺之躯,英气十足,成日舞刀弄枪.,生龙活虎。说是不愿在京做个闲散王爷,求太后放他去西北戍边。

彼时苏蓁正低头阅览一份卷宗,闻言抬头,霎时有些恍惚。

阳光从侧窗中照进来,倾泻在那个弱冠初成的儿郎身上,剑眉星眸,鼻若悬胆。浑身散着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焰,却又藏着些许似笑非笑的顽劣,像极了……当年的元重九。

是了,原本就是兄弟,又是最亲近的,蔫有不肖的。

苏蓁突然有些眼热,赶紧垂睫,借手中卷宗遮掩过去。

元玙见自己所求未应,便施施然上前,笑得妖魅,追问到:

“臣弟所求,皇嫂可允?”

苏蓁低头垂眸,一边翻过一页卷宗,一边给他泼来一瓢冷水:

“非哀家不允,是你母亲不舍。”

能够躺在帝京的温柔富贵乡里享福,谁愿意自己的儿子去那铁血沙场上受苦?

“母妃那头,臣弟自会去说服,皇嫂只说,允还是不允?”元玙继续软磨硬泡。

苏蓁不答,尚在心中掂量这亲王戍边的严重性。

那边厢元玙没几句话下来,却已现了纨绔的本样,鬼精的原形:

“臣弟知道,朝官们送来的……那些人,歪瓜裂枣,凡夫俗子,入不了皇嫂的法眼的,要不改日,臣弟去寻个好的?呃……一定得是像四哥那样的……”

挤眉弄眼,笑意盈盈,口无遮拦的大嘴巴,三言两语,却又能戳中些她的内心深处。

苏蓁猛地搁了手中卷宗,脸色一沉,这种时候,她要发怒,也是合乎礼仪的。

在这之前,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元重九,甚至,连“饮马川”几个字也是提不得的,元玙这做小叔子的,竟如此直白地调戏她,是为大不敬了。然而,抬眸刹那,与那精亮眼神相遇,苏蓁忽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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