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饮马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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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法有云,敌我悬殊，避其锋芒。

百十来人，对战上千人,再是以一当十的勇猛,没必要跟这些凉国烂军硬碰硬。他们已经是溃不成军，一败涂地，又碰巧发现了大兴皇帝在此地游走,便想捡个漏,让他们的败绩不至于太难看而已。

所以,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元重九开始策马游走，后头的亲卫们迅速抢上来占位，一阵烟花缭乱的调整之后，所有亲卫兵，已经密密实实的挡在了皇帝前面。

当那些凉国人反应过来，拍马冲上来之时,已经寻不着了那个银盔白马的身影。

元重九已经调转马头,复又往密林中钻了进去。

后头喊杀声顿起,苏蓁尚未来得及看清那些冲过来的凉国人，就被按头在胸，挡了视线，继而陷入颠簸中。

她只能侧身过去，将身后的人抱紧，随他逃命。

马儿沿着山林一侧,在那高树遮掩之间，捡着能跑马之隙，往西奔跑，却又不敢再往密林深处去，怕绊了马蹄，失了坐骑，后头的人，追上来，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然而，这能纵马之林间空地，后面的凉国人，在冲破了那百十来个亲卫兵的阻挡之后，也能很快就追上来。

所以，乍看眼前一片幽深空寂，细听身后却是追兵紧急。

这可能是大兴皇帝此生最狼狈的时刻了。

浑身是伤，又累又困，还要被追得慌不择路，单骑狂奔。

“你放我下来……”苏蓁心中的愧疚，如海浪一般涌来。耳边呼呼风声，擂鼓心跳，还有重重鼻息，激得她也有些慌不择言。

大战过后，又是胜局，他本可以安安稳稳地坐镇中军，受人服侍的。若不是来找她，哪里用得着这样单枪轻骑，到处乱跑？

“呵，你想什么？”元重九一声冷冷嗤笑，反问她。

“我……”

马儿不堪重负，把我扔下去，你会跑得快一些。

可苏蓁自己也觉得，这话，说不出口。

“哈，你男人还不能护你周全吗？”元重九彻底怒了，在她头顶大吼。

他着急起来，不像个清贵天子，反倒像个山匪贼寇，粗嘎嘎的，怪有……味道。也是，大丈夫，男子汉，危难时刻，最忌被人轻看。

“能……”苏蓁便被吼得声如蚊蝇，也不再争辩，只抱紧他，像条攀树的藤萝，不管眼前危急，前路如何。

“这样子才对……”头顶上的声音，还不忘鼓励她一句。

“……”苏蓁扯唇笑了笑。

可你这样子，让我很伤心。她心道。

那身上的血腥热气，袭得她好心痛。那些昨日未处理妥当的伤口，应该是加重了吧。

追兵紧迫，援兵未到，若是末路，她便陪他一道。

又是一阵择路奔逃，身后有箭追来，从耳边飞过，划破身旁树梢。鸣镝声响，让苏蓁越发心寒，身后追兵，都在箭程之内了，那得有多近？

突然眼前高树消失，光线变亮，原是跑出了山林，至一片敞阔之地，举目一望，远处郁郁苍苍，辽阔无边。

苏蓁亦跟着心中一亮。这开阔原野上，若是甩开了跑，四周又还有大兴兵接应，以元重九的骑术，兴许能够甩得掉身后的凉国人。

等冲出去数十丈远，看清楚眼前景象，苏蓁的心，却猛地坠入深渊——眼前的平地，陡然消失了，横梗在眼前的，是一道断崖，断崖下面，是宽阔河流，远处倒是辽阔草原，翠绿苍苍，却是到不了的……对面。

元重九急急勒马停步，又跳下来，往崖边察看，还猫着腰，探头去看崖壁。

苏蓁亦跟着下马来，忍着晕眩，上前几步去看。

那崖面不甚高，但崖壁陡峭，要徒手攀下去，是不可能的；底下水流平缓，但河面宽阔，要游到对面去，也很困难。

回头去看，林边已有点点黑影蠕动，那些追来的凉国人，跑得快些的，已经钻出树林了。

再转头看元重九，那人亦在看她，可眼神中有些许缥缈，应是在打什么主意，少息回神，便开始扔头盔，脱甲衣。

苏蓁绞着双手，咬着嘴唇，不说话，只平静地看着他。

元重九三下五除二，脱下身上重负，便来牵她，往崖边走了几步。

脚下是绝壁陡崖，崖下是大河滔滔。

“识水性吗？”元重九看着远处辽阔，问她。

“还……好。”苏蓁挺了挺胸脯，答得肯定。

“那……咱们跳下去？”元重九转头，朝她笑。那笑意，像是哄一个小孩子，去做一件她害怕的事情。

“嗯！”苏蓁点头。不表现出丝毫疑惑，丝毫怯意。其实，心里暗地抖索，犹如风中残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