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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蜀国降臣,有上百余人,大多皆是拖儿带仔北上来大梁的。众人听着皇帝这么一说,一时也想不出来那位隐姓埋名的蜀国公主,究竟是哪家的姑娘。这被藏着掖着二十余年,才露出身份来,真是让人惊讶。
有些心思敏锐点的,也隐隐猜出个轮廓来,更觉震惊。
遂纷纷问皇帝,究竟是谁。
皇帝却不答,只问,众爱卿觉得妥不妥?
众臣便答不上话了。
关键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那笔孟氏宝藏,大家都花得很开心,解决了很多国计民生中因缺钱而拖沓的要务。
这拿了人家的,已花销,还怎么还回去?吃了人家的,已下腹,还怎么吐出来?
然而,脑筋稍微转个弯,便又通透了。不就是个皇后之位吗?也好,蜀国公主一出,京中权贵,谁也别来争了,谁也不沾好,反而就平衡了。
于是,众臣再次集体沉默,很想看在蜀国公主金山作嫁妆的份上,允许皇帝任性一回。
皇帝看得笑意盈盈地说,众卿家不说话,朕就当是默许了。然后站起身来,拂袖就要走。
可还是有好奇心与责任心并重的,撵着皇帝的袍角,打破砂锅问到底:究竟是谁?何家闺秀?人在哪里?我们认识不?品性如何?
皇帝一脸的似笑非笑,哭笑不得,转身回头,慢悠悠地说到,品性,相貌,都没得说,人吗,朕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但是,众爱卿里,许多人,都认识她,见过她。
“……”先前那些心思敏锐的,心中答案呼之欲出,已经预感到天要塌了。
“前太子太傅苏蓁,朕就是准备立她为后,啊?且心意已定,众卿家不得再议!”
皇帝声音沉稳而清朗,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带着一种赌气的执意,和一种毋庸置疑的坚决,说完,甩袖走人。
留下一众朝臣在朝殿上,炸开了锅。
虽然短暂地屈服于那笔金山诱惑,但是,那些捍卫礼仪道德的忠臣们,却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又开始了新的一轮进谏,挨骂,挨打,再谏的循环。
此后的一段时日里,皇帝展现了他的暴烈脾性。
已经不是拿奏章折子砸人,或是飞起两腿窝心脚那么简单了,就立后之事谏言者,廷杖三十棍,屁股打开花,再有谏者,直接下狱,去刑部牢里待着去,直到刑部天牢变成了拥挤的菜市场。
沸沸扬扬,轰轰烈烈,当然,越是抗得激烈,越是见识到皇帝那颗九头牛都拉不回的强悍心。
然后,整个大兴朝野上下,便都知道了,年轻的皇帝陛下,铁了心想要娶他太子时期的授业师傅为妻,当然,这位授业师傅,还有另一个身份,是一位真正的孟氏后人,蜀国公主。这个蜀国公主还有一座金山,作嫁妆,且这份嫁妆已经被大兴的臣民们,笑纳了,享用了。
也正因着这份理亏,朝中反对的舆论,渐渐小了下去,而坊间的风气,倒是更开放包容些,反倒把这当做一段佳话来肖想。甚至茶肆酒楼,井边河畔,都在天天议论,皇帝什么时候娶他的女师傅啊?
皇帝却还在满世间找人,如大海捞针。
久寻不着,相思心切,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终于,病倒了。
那年的四月暮春天,朝廷在各州路郡县的交通要道,市集繁华处,城门墙头,均广贴告示,说是皇帝染了怪疾,卧榻不起,太医院束手无策,重金寻名医,进宫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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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生……生病了!”
丫头小满指着那张已经被风吹日晒得破旧不堪的皇榜,告诉旁边的苏蓁,有些动容,有些夸张。
“嗯,我识字的。”苏蓁心不在焉地答她。
依旧是那个羊叉路口,大梁城出城往南沿官道行三十里,依旧是岔口的正南一边,张贴朝廷布告的告示亭。
不同的是,彼时是来路,此时是归途。
“揭了那张皇榜。”苏蓁凉凉地吩咐身边的丫头,扭身上了马车。
上面写些什么,她并不以为然,只是觉得,那张纸,太寒碜,雨淋湿了小半张,风吹掉了小半张,还剩下小半张,在风雨中飘摇……显得有损大兴国威,显得大兴的皇帝,是个可怜的孤家寡人,连生了病,想要寻个医,都无人问津。
她看得心软。
本来就是要回来的,先去看看他,也应该。
遂一路进城门,入内城,再沿着朱雀御街,一路北上,过护城河,直至扣宫门。
宣德门前的岗哨,皆是些陌生的面孔。大约是新帝即位后,宫廷禁卫已经尽数更换。那群尚还不怎么识得全贵人面的大兵们,看着一个桃李年华的女郎,拿着小半张破破烂烂的皇榜,大言不惭声称要给皇帝看病。
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继而便是笑得前仰后伏,捶胸顿足。
“隔三差五,就有些美貌小娘子,自称是天子小姨,民间公主之类的,要求见皇帝陛下……”
“哦,对了,这些日子还有些自称是蜀国公主,皇帝师傅……”
“这位姑娘,你这法子,倒还是新鲜……你擅长医治什么啊,医头?还是医脚?医心?还是医身?啊?”
越说越不像话。
苏蓁站在一边,不急也不恼,耐心地等待他们取笑完毕,再从腰上荷包中取出一颗洁白通透的小石头,递与身边最近的一个禁卫,朗声正色说到:
“不让进也罢,请把这个拿去找御前的鹿鸣鹿公公,就说苏蓁来过了。”
说完,不等那位禁卫细看接过的白石,苏蓁转身就走。
行出十来步,便听见身后的禁卫在唤她止步,又有人拿着白石,转身入宫,层层通传进去了。
世人皆如此,你低头哈腰,他狗眼看低你,你深不可测,他反到畏你,因为,不知你底细,需得给自己后路。这宣德宫门前的禁卫,虽是新手,但估计挑的也尽是些察言观色的个中高手。这起子差事的微妙之处是,即要将那些闲杂人等挡了,又不能得罪任何一个可能一脚就能踩扁他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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