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箭靶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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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本《礼记》,翻开一页，是《礼运》篇，上书一则：

“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

如今他弑父杀弟，弑君篡位，便是哪一样都不沾了。

原来是变着法的，骂他呢。

晋王低头看着那本《礼记》，心中苦笑。

又见苏蓁杏眼圆睁,半咬樱唇,一副“不要再问我”的表情,他竟觉得今夜这逼宫夺位的肃杀之事，怎的生出些滑稽意味来，便扬眉问她：

“你是要本王自己找？”

“你要是觉得麻烦，让宫门外面的人都进来帮你找，也可以。”苏蓁抿嘴一笑，慷慨给他支招,又迈开腿，离他远了些，一副事不干己，我决不帮你的架势。

方才寻书时，她琢磨清楚了：

首先，这人行无道之事，却又想遮了掩盖，名正言顺。若是全部撕了开去，不说身后的千古骂名，就说眼下那些朝堂直楞之臣，坊间悠悠众口，也够他头疼，因此，方才皇帝大行，没有传宫人入殓报丧，此刻自然也不会让更多的人进了这宫门，至少在这份传位诏书盖印之前，应是如此；

再者，他对她，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点……心思。且不论真情多少，但足够她做文章了。看样子，他应该不会将事情做绝，一剑杀了她或者真的将她扔到虎狼之中，所以，在他的极限之内，她要想尽一切无赖之法，跟他周旋。夜越长，梦越多，对于谋逆之人，尤其如此，而于她，则能多一些变数与转机。

果然，晋王嗤笑一声，呵口气，扔了书，径直朝她走过来。

来不及退步躲闪，就被一把给扯进怀里，一双大掌，从她的肩背开始，双臂衣袖，双腿裙裾，依次摸将下去，复又从脚往上，寻至腰间。

“那块和田玉印，五寸见方，我身上……哪里能藏的住？”

苏蓁索性张开双臂广袖，任他找。垂眸见他扶着她腰上紧缠的锦绣系带，愣着不动，不禁觉得好笑。

“不怕我强了你？”晋王低着头，不知是在看他自己的手，还是他手中的小蛮腰。少息，突然低低地问她，如耳语厮磨。

“你没那兴致。”苏蓁壮着胆，揣测他的内心。她心道，形势未明，大局未定，量你也没那兴致，不管你有多自命风流。

“那要是杀了你呢？”晋王扶在她腰上的手，紧紧地握了一把。

“没那必要。”苏蓁被握得一个踉跄，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倾，赶紧抬起手肘，去抵靠即将迎面撞上的男子胸襟。

心中还是有种自持：杀了她，与他百害无一利，谁帮他找御玺，谁帮他诓群臣？

果然，晋王像是玩够了，喉间哼了一声，一把扔开她，也不再与她戏言，自顾在室中找寻起来。

苏蓁索性坐回书案边，托了腮帮子，看他翻了书阁，倒了斗厨，掀了几案，戳了绫锦，挖地三尺般折腾，一边想些闲话，一搭没一搭地，乱他心神：

“晋王府中今夜该是无人入眠吧？”

“王妃可好，不知她是盼你今夜早归呢，还是盼你不归？”

“我要是她，也有些犯难呢，盼你不归吧，好歹又是夫君，荣辱与共，祸福相依；盼早归吧，你又薄情寡言，不甚投机……”

“还有那位已故的晋王妃，如果她的在天之灵，看见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你说，会作何感想？”

“小世子此刻入睡了没？他还不知，他父王此刻正在拎着脑袋拼命呢，成则为皇，败则……诛灭满门……”

“那个小孩子，好可爱，你有没有想过，安排他的后路，如果功亏一篑，该要如何保全他？毕竟是个孩子……”

“德妃娘娘此刻怕是将举哀服色都准备齐当了，只等宫中丧钟响起，可别让她老人家等得急了。”

“还没找着吗？我有些困乏，先睡会儿，你慢慢找，找到了叫我一声便是。左右出不了这崇政殿寝宫，大不了拆墙揭瓦，挖地三尺，也要赶在天明时分，文武百官进宫举哀之前找到，若是迟了，就不好办了……”

苏蓁信口开河，见着晋王满室乱走，埋头找寻的身影，尽捡些他最不愿意听的说，越说越溜，越说越滑。

“哎呀，我这会儿才想起，今日下午申时不到，就被皇帝召来崇政殿，到现在都还没有用晚膳，肚子好饿，晋王殿下能叫膳房传些吃食来吗？不必太复杂，挑些……”

话没说完，“咚”的一声闷响，飞来一方石头，砸她额心上，顿时热热的液体流出，苏蓁被砸得有些傻，居然伸手一摸，看见满手鲜血，于是，又是吓，又是疼，惊呼一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晋王起先不理她，后来久寻不得那事物，便觉得她甚是呱噪，顺手将眼前一物抓了，砸过去，那女郎惊呼着，娇滴滴地晕了，他正觉得自己是不是下手狠了些，那滚落地板的砸人之物，从匣子中掉出来，又让他眼睛一亮，不正是那方和田玉玺吗？

果然出不了皇帝寝殿，敢情这女人是在捉弄他罢。

元琛心弦一松，耳边便满是先前女郎拖声懒调的寒碜在回响，他竟不觉莞尔，咂出一丝儿回味来，直觉得那种刻薄与机敏，若是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岂不是有种跟他在打情骂俏的意味？

只是眼下情急，他也顾不得其他，赶紧敛了心神，任她晕在那处，匆匆收了玺印与圣旨，出殿布置去了。

且说苏蓁，晕倒在书案边，恍惚中，看见元重九满身是血，从沁河水中蹿腾起来，拖一把重剑，一路大步行来，却撞见她正倚在晋王怀里，你侬我侬，那小爷立马黑了脸，怒吼到，苏莲心，我说过我回不来了吗？你就这么耐不住吗？吼完便迅速转身，朝着水中跳了回去，她赶紧上前，伸手去拉，却拉了虚空，又看见那人在坠落间回过头来，竟是孟纤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