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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配!你不配!

在谢叙的呼喊中,原伯兮的手穿过残影,姬洛竟先一步勘破他的意图,眨眼人已至殿内的玉阶前,脸上渐渐起了笑意。大教宗见之,老脸一热,只觉得深受羞辱,横腿一扫,扫起一座琅玕树灯台,挥掌拍过去。

姬洛并不与之硬抗,而是接柔劲,将灯台拢住,随后将其挥至原伯兮左后方。后者愤然,抢身攻上,姬洛抿唇游走,恰好走至刚才的落灯处。地上还倒着两杆灯架,皆为方才刀锋所折,姬洛运气取物,一左一右掷了开去。

原伯兮打掉其中一座,却不明白另一手的用意,等他追着人去时,那道雪白的影子已然落向别处。

“这是……”

“姬洛他这是在借树灯摆阵。”桑姿叫破玄机。

谢叙应声击掌,也不由为之大喜,这硬抗不行,又何必以己之短攻人之长,立时又揉了揉眼,看得那叫一个眼花缭乱。

这会子,那琅玕树灯仿佛生了脚,左一滑,又一移,那大教宗要跃起,便立身阻他,要撤走,便夺他后路,要劈砍,便又双双滚地。至于姬洛,一时在灯上奔走,一时在灯阵中穿行,叫人捞不住一片衣,摸不着一道影。

唯一叫人失望的,便是原伯兮并未因此自乱阵脚,三番五次抗衡之下,他干脆拄刀在阵心,闭眼不观,不再随他捉弄:“只有你们中原人,才总爱使用这种不敢正面一抗的武功,算什么本事!”

“能困住你就算本事!”谢叙反唇相讥,眼下送来的灭他人志气长自己威风的好机会,怎能放过。

“太嫩了点。”原伯兮一手摘下披风,一手抽刀在前,环视四周,眼中隐有赤红,“三十年前,遇上使这一手功夫的人,或可还畏惧,而现在,却于我无用,好好瞧着,天下武功,唯绝强制胜!”

“喝!日月照临,倒转乾坤!”

以其为心,只见刀落之处,八道足可撼天崩地裂的刀气,从脚下推出,向八方绵延,黑石铺砌的地面全然被翻起沟壑,桑姿抓着谢叙快退,却依然避之不及,两个人被狠狠掀翻在地,直接甩出殿外。

所有的玉心琅玕在一瞬间崩碎为齑粉,灯火落地,宛如泯灭的星辰。

正如他所言,绝对的力量压制之下,再好的阵法,也无济于事,那种惑敌之术,只能缠住缩手缩脚的弱者,迷惑心生痴念的蒙昧之人,而面对大无畏的勇者,只会如崩山玉碎。

“来呀!”原伯兮举起弯刀,肌肉鼓动,青筋暴跳。

阵已破,姬洛无处藏身,彻底暴露真实位置,身前人这一声喝,重重擂在他的心上,殊死较量的拼杀下,他也生出热血,轻功一点,顺手拔出嵌在石地板上的长剑,迎面直上:“我虽有许多事已忘怀,但心里始终有个声音在鼓噪我,一定要杀了你!”

也许这便是宿命中逃不开的对决,亦如原伯兮说的,他一直在等待,和这一场战斗相比,桑楚吟和极乐丹都不再重要。

“来呀!来呀!来呀!”

横,竖,旋身,大教宗衣裳承不住狂暴的内力,尽数撕成碎片,手中的圆月刀向前连斩三次,姬洛咬牙举剑,将那三刀刀气尽数斩了回去。

“给我破!”

姬洛几乎倾注所有的力量,自上而下压制,刀剑相接,碎石和粉尘被乱流般的内力激起,向外炸开,形成一道光晕,门外的谢叙和桑姿刚刚爬起,正欲往里赶,便又再一次被波动撞了出来。

嗡响声起时,对战的两人皆觉得耳廓剧痛,腮帮紧绷,但却两相僵持,不敢泄一丝力。原伯兮脚踩的地面向下一陷,涨红的脸迅速青紫,姬洛也好不到哪里去,左手抵在右肘曲池穴上,两指贯力。

“管你什么功夫,都给我破!”

喝喊一起,原伯兮手头的金刀,竟应声皲裂,在谢叙和桑姿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寸寸断开。最后一处着力点崩溃时,姬洛的虎口亦裂出一条深可见骨的血痕,长剑脱手,锵啷掉落在地。

原伯兮伸腿一扫,雷霆般如有横扫千军之势,姬洛腾身一个鹞子后翻,以揽月手捣向他咽喉,二人同时凌空起,赤手空拳近身肉搏,一时间从东打到西,从前打到后,谢叙使劲儿揉搓眼睛,也辨不清两人的影子。

“镜像心法?”

大教宗出手,每一招都诡谲无比,姬洛认出了这招式,她曾见桑楚吟使过三次,一次是在荆江舵上大破代学坤的挟持时,一次是在石别南抛出食髓虫欲同归于尽之时,还有一次是在豫章城被追杀的那个雨夜,而眼下是第四次见识这门功夫,如此想来,倒次次都是以命相搏的境地。

然而虽见识过,却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交手,这还是他第一次领教,当真置身其中时,才发现此心法能被奉为天城宝典,不是没有道理,除了其传功妙门以外,招式一气呵成,连招自成一套,几乎无懈可击。

不,天下没有什么是无懈可击的!

姬洛不信,行招越来越快,虽接连负伤,却打得酣畅淋漓:“镜像心法又如何,天下武功,有一则有二,可破一即可破二,我便破给你看!”

既然此心法与小镜像术同源,那么总能找到相似的规律——

小镜像术重在仿他人之法,而镜像心法则意在自身,重复,重复,对,是重复!原伯兮的招式虽给人攻无不克,连绵不尽之感,但实际上,只是建立在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般观感之上,是招式便总有用尽时,而尽处则以对称衔接。

真是成也镜像,败也镜像。

虽如此,但仅仅识别这一点,并不足以破解这门功夫,还需要能够打乱他功法的手段。姬洛忽然想起了拜月湾中絮珠长老的话,她那时说能破小镜像术者,唯有思无邪,那镜像心法呢?

而思无邪,又究竟是什么?

拆招中,姬洛不由自主闭目冥想,丹田内忽地起了一股暖流,那股熟悉的力量慢慢游走四肢百骸,一个周天轮转,直达神庭,须臾间,脑中目下次第演过方才原伯兮所使用过的招式。

他两指并立,拨开千丝万缕,向前一点——

大教宗手上的动作一滞,数个瞬息之中,变得极为缓慢,而指骨骨节间透出的内力塌缩,像手碰到热锅时不由自主抽回一般。

那一套连招宛如河堤大坝,一点崩溃,则千里覆水难收。

原伯兮含胸喘息,眼中闪过一丝惊惧,随后凝出不甘:“思无邪?小子,你竟用思无邪破了我的镜像心法!不,你的思无邪不完整,当年写在你襁褓之上的思无邪并不完整!”说着,他人退向一角,桑姿离之最近,脚下像灌了浆水,不敢动弹,不敢呼吸,生怕引之注目,被其拿下拖累众人。

但越是怕什么,越来什么,原伯兮扭头朝桑姿看了一眼,只是并没动手,又堪堪收回了目光。虽然这些年做过许多见不得光的事,但身为天城的大教宗,他心中有股傲气,并不耻于挟质脱身,也不想低任何人一头,要决斗便决斗,至死方休,无怨无悔。

这是大漠的规矩。

随力量迸发,姬洛一鼓作气,抢身上前,二人再分二十招。随后,姬洛拼着一腔热血擒住原伯兮的肩,给了一拳,再一拳,拳拳到肉,打得人毫无招架,再直不起身。

“不可能,不可能!只是残卷,残卷……百年来,只有神女大人才真正练成过,没有人可以,没有人!”原伯兮发出不甘的怒吼,而后含着一口血水,亦出长拳,向姬洛肚子上顶去,但拳风却落了空,只打散在风中。姬洛早不在原处:“我会的,可不止思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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