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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
樊将军府。
唐泱泱看着坐在上头,慈眉善目,精神?矍铄的老人,甜甜地唤了声,“樊爷爷,您找我?”
“泱儿,过来坐。”
樊老将军抚着花白的长须,“你明儿就要走?了?”
唐泱泱正坐下捧着茶杯,闻言点了点头。
“西枭路遥途坷,你可想过这一去,几时能回得来?”
樊老将军看着唐泱泱垂下眼,又道,“你姨母住在樊爷爷这,你大可安心。樊爷爷只是忧虑你……西枭不比咱们北楚安定。爷爷跟西枭人打了半辈子仗,他们生性狡诈,以利是图。更别?说现在王族是各有各的反心,一旦卷入……”
“樊爷爷,我应了兄长,会回去一趟……而且,泱泱也想见见爹长什?么?样。”唐泱泱手指抓握着茶杯壁,眼睫像蝴蝶翅膀一样垂下,“……樊爷爷您不用劝了,泱泱必须得去的。”
樊老将军背往后靠,摸着花白胡须,长叹了一口气。“樊爷爷要是年轻十岁啊,定护送你过去。老了,不中?……”
“樊爷爷你说什?么?,您才不老呢。”唐泱泱将剥好的坚果?端到?樊老将军前,“樊爷爷牙口好着呢,牙口好身体也好……”
“傻妮子。爷爷那是馋。”樊老将军哈哈大笑?,接过唐泱泱给自己剥的最爱的坚果?。
“泱儿,还有个?人想见见你。”
唐泱泱好奇:“谁?”
扬州。
观音茶楼。
倚栏端着酒壶的,是一身脂红软烟绸裙的高?挑,外?罩着翠蓝褙子,结着簪鬓,未语三分笑?,端得柔媚亲和。
唐泱泱远远只一眼便认出?了她。
是闫州遇见过的书坊掌柜,君姑。
唐泱泱迟疑了会,还是走?上前,“……你找我?”
君姑细长的眼打量着唐泱泱。
走?到?近头的人,穿着缃色的襦裙,外?罩粉色薄袄,腰间是芙兰绸带。入冬之际,带着牙白的缎帽,白嫩小?脸倒是比之前长开了些,婴儿肥不见了,面上线条利索干净。倒是一双黑葡萄的圆眼,一点没变,还是扑闪扑闪的。
君姑忽笑?了一声。
手里的酒壶和腕上的手镯子相碰,一声清灵的响。
唐泱泱没忘记君姑和殿下认识,惊疑防备地看着她。
君姑笑?完,直起腰来,晃了晃手中?的酒壶,“陪我走?走??嗯?”
唐泱泱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人已经往下走?了,顿了顿,还是跟了上去。
湖畔的柳树已经秃了枝桠。
迎面的凉风有些寒。
君姑晃着手中?的酒壶,眺眼望湖,眸子里尽是温情?。
“我和娟儿小?时,常来这湖边玩。”
君姑继续:“那时候樊将军常年在外?,府里也没人能管得住娟儿。我们从扬州城头,跑到?扬州城尾。没人知道两个?灰头土脸,嬉闹疯癫的姑娘,其中?有一个?就是大将军的唯一千金……”
唐泱泱琢疑不定,看了看湖,又看了看人,“你也是扬州人?”
君姑弯唇笑?,抿了口酒。“我爹娘去世得巧,来扬州做商得了风寒走?的。我能说会道还识字,取了点巧,进了樊家给樊小?姐当陪读伺候的丫鬟。”
唐泱泱:“那娟儿是……”
君姑看了她一眼,“樊将军所出?只有一女。自然?是殿下的生母,元皇后了。”
唐泱泱眼眨了眨。
“娟儿胆大又聪慧,樊将军不在,府中?也只有樊大少爷震得住她。但做官的哪得清闲,一月也没几日能着府。”君姑叹气,“所以啊,我那傻小?姐,就稀里糊涂和别?人好上了。”
“可笑?的呀,娟儿不喜欢读书。好上的偏偏是一个?书呆子。”君姑像是想起什?么?,嗤笑?了一声。
唐泱泱听得有些入神?,“但元后娘娘不是……进宫了吗?”
“进宫前在外?头还不能有相好的人了?”君姑笑?,晃着手中?快空的酒壶,“先帝下的旨,老将军也违抗不得。娟儿被逼嫁给了太子后,听说那书生也进了京城去了。”
“我早给娟儿说了,那书生就是个?白面黑心的人。哪知道他们谈爱说情?的,都是一根筋认死理,说不得劝不得……最后还搞大了肚子。”
唐泱泱听得愣怔,“等等,元皇后的孩子……元后娘娘把这个?孩子流掉了吗?”
“她怎么?舍得。”君姑扯了下唇角,眸子有些悲悯,“娟儿就这么?一个?孩子。”
唐泱泱因惊愕,下意?识捂住嘴,堵住差点要脱口而出?的话。
君姑笑?了一下,往柳树边走?。
唐泱泱好半会才松开手,跟上君姑的步子,“……殿,殿下他知道吗?”
“知道啊。”君姑将空酒壶悬挂在腰间,在一颗柳树下蹲下,“殿下他呀,八岁就知道了这事。毕竟娟儿就算当了皇后,和那书生也没断过联系。那书生也算有本事的,德化帝是太子时,便去他府里当幕僚。德化帝登基后,就入朝做了官。可把德化帝诓得信服贴贴。”
“坊间不是传言娟儿信佛么?,那都是为去求福寺同那书生会见,传出?来的。哪知道有一日殿下会钻在娟儿的马车底,也跟去求福寺。私情?被撞破,自然?是对着殿下瞒不下去。”
“只不过娟儿觉得愧对儿子,那之后便心绪落抑,生了场病后,就走?了。”
君姑想扯嘴笑?,唐泱泱却看见她眼角滑下的一滴泪。
“这下好,一疯疯俩。”君姑道,“小?的被送到?扬州,大的还要瞒着起疑心的德化帝娶妻生子。”
君姑从柳树下挖出?了一个?生锈的铁盒子,轻拍掉上面的灰。“应该有二十年了吧。”
唐泱泱看着君姑打开铁盒,里头是两个?陈旧雕花小?木盒子。
“二十年前,娟儿和我在这柳树底埋了东西。我们约定了,以后要一起来将这些宝贝挖出?来。这是她埋的……”君姑笑?着打开,“这手镯说是以后生了女儿就给女儿戴,生了儿子就给儿媳妇戴。这镯子可是她难产去世的娘亲遗留给她的。还有这只毛笔,别?看现在秃毛了,以前可是她那呆书生亲手给她做的,她愣傻傻地不舍得用,给藏起来了……”
唐泱泱听得难受,垂眼轻声。“你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些事,我和殿下已经没关系了。”
“哪有为什?么??”君姑笑?,“那些小?王八羔子已经听腻了,我又憋得慌,还不能找人说说了?”
唐泱泱哑言。
“我听樊将军说了,你要回西枭。”君姑重?新将铁盒子埋起来,“我可不是来劝你不要走?的,西枭如何我也没见识过,但好歹途远……能离润京远点就远点,殿下就是个?恶狼崽子,他和他爹都是白面黑心样儿,没有什?么?他做不出?来……跑远点,孩子。”
唐泱泱呆怔住。
君姑笑?,妩状的眼线微挑,“跑慢了,你可是一辈子都要被笼住喽。”
唐泱泱从湖边回来,思?绪有些恍惚。
樊老将军负手站在台阶上看她,“回来了?”
唐泱泱眸子有些湿润,摇摇头又嗯了声。
“湖边怪冷,快进屋来暖暖。”樊老将军将温热的汤婆子放唐泱泱手里。林伯一旁煮茶,摆上热腾的糕点。唐泱泱进屋子没一会儿,樊奇麟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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