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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是在辨症问脉。”兵部下达的运兵方针登上邸报,送去萨尔浒,跑死马的速度最快四天。女真人却早就知道兵部下一步要做什么,反应相当迅速,几乎称得上“用兵如神”。
有内鬼。摄政王再不通兵事,也看明白了,大晏内部有间谍。所有计划登上邸报,女真人就知道了。
小皇帝看不懂摄政王为什么冷汗滚滚,他不懂自己的帝国已经岌岌可危。曾芝龙的话反复在李奉恕耳边轰鸣,福建军官能看邸报,西北军官能看邸报,天下谁不能看邸报!
李奉恕气得擂地板。金砖被他一锤,闷闷一响。
“殿下得出什么结论?”曾芝龙站在武英殿门外,轻轻一笑。
摄政王站在武英殿明间中,四周都是无尽的陈旧的纸张,无情地讥讽着动作缓慢吃力运转着的老大帝国。
一阵穿堂长风从曾芝龙背后扑进武英殿,纸张漫天飞舞,铺天盖地十年前死国事死战阵的将士的血腥。曾芝龙天生一副多情的笑模样,透过一张张记载陈旧血泪的老档对着李奉恕笑。风不息,曾芝龙穿过翻飞的纸张,慢慢走向李奉恕。
“殿下还想不想听海盗的事情?听听海盗之间的拼杀,海上的绺子互相吞噬,毫无情面可讲。叛徒可用,间谍可用。真投降也好,诈降也罢,强攻也行,智取也可,兵者诡道,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海盗头子手底下的海盗卒子,听话。”
曾芝龙很认真地看李奉恕:“殿下,把不听话的换掉,用听话的,不就行了?”
李奉恕低头看他:“你……”
风止,纸页哗啦哗啦落一地,仿佛一场大雪。
“殿下,太|祖太宗建立内阁,不是为了跟他们分朝廷的。当初的内阁,可是‘不得专|制,不得关白’啊。”
小皇帝看曾森跟在曾芝龙后面也来了,非常愉快地冲曾森摇摇手,曾森贴边儿溜进武英殿暖阁,小皇帝分他一半点心。
曾芝龙明显看见李奉恕的眸子缩了一下。
“你……无法无天。
曾芝龙又笑一声:“殿下,没人告诉你,‘摄政’的意思是摄行朝纲,总领政事么。”
李奉恕对曾芝龙刮目相看,曾芝龙不是胆子大,他根本就是目空一切,所以他不害怕。
“你敢把你在海上抢地盘吞绺子的经验搬进紫禁城,就这么不怕死?”
曾芝龙笑得前仰后合:“殿下,我要怕死,早就在海上喂鲨鱼了。‘十八芝’船主就是我,‘福建海防游击’还是我。我有胆上京,就是想问问殿下,你要怎么办?杀了十八芝的头子,还是,启用海防游击?”
曾芝龙逼近,李奉恕蹙眉,一抬眼看到王修站在武英殿槅扇外。王修声音不高,但清圆坚亮:“用曾官人的话说,要问曾官人,你听不听话?”
曾芝龙回头看他,王修微笑:“曾官人话糙理不糙,所以先问你,你足够听话吗?海防游击听话吗?十八芝听话吗?”
曾芝龙盯着王修,目光烁烁,浅浅歪头,笑得起杀机:“这句话王都事终于问出来了,是不是?”
王修抬脚迈进武英殿正堂明间,一脚踩在不知道什么战报上:“十年之前的事,当然是耻辱,不过也提醒我们,切勿重蹈覆辙。无论是萨尔浒,还是东南倭变。”
曾芝龙看李奉恕:“殿下信任我么?王直一死,海盗横生,神庙沿海十年不可收拾。曾芝龙一死更不可惜,十八芝重归四分五裂,不过又是流寇海盗。”
李奉恕表情淡淡:“我信任海防游击,我信任帝国的海防水师。”
曾芝龙一仰下巴:“如此,我自然就是海防游击,我率领的自然就是海防水师。”他眼波转到王修身上,又转回来,“卑职想跟摄政王殿下讨一句话,烦请殿下写在我的手上。”
李奉恕长长一叹:“你想要什么话?”
曾芝龙伸出左手:“写在左手心上,左手离心最近。请殿下写上:‘不负天子,不负君子’。卑职,就要这句话。”
李奉恕平静看曾芝龙,曾芝龙惑人却澄澈的眼睛无畏地迎着他。摄政王拔脚走进暖阁,皇帝陛下正和曾森一起坐在官帽椅上嬉闹,一看摄政王凝重进来,吓得一愣。摄政王从来不管殿下仪态问题,他搦起毛笔,蘸足墨汁,在曾芝龙的手掌中写下如劈如凿八个字:
不负天子
不负君子
曾芝龙摊着手,手心还有毛笔掠过潮湿的微痒。他转身对王修笑:“现在回答王都事,我曾芝龙,效忠帝国,效忠陛下,效忠摄政王殿下。我,足够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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