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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汤冷哼一声,语带不屑地说:“我不管是谄媚之臣还是所谓的耿直之臣,只要能实现理想,在朝廷中能有我发挥所长的场所,我做什么都无所谓。”

“不怕别人骂你?!”霍去病好奇。

“做直臣留好名声,我张汤不屑。”停了一下,张汤的声音变得轻微起来,让外面的人全神贯注才能听到,“天下是皇上的天下,臣子只是辅助治理国家,如果陛下行为有所偏颇,对天下不利,那么大臣只要适当的时机、采用皇上能接受的方法提醒就好了。其他对朝廷没有损坏的陛下的好恶,大臣们根本没有必要大做文章地进谏阻止,顺从皇上,让皇上高兴不是更好吗?这样以后提些对朝廷有利的建议,皇上也会高兴的接受。”

霍去病沉默了半晌,才犹疑地问:“那皇上地好恶如果损坏了天下的利益呢?”

“拖……”张汤说:“当今是一个做大事,极英明的君主,他所下的命令有损国家,自然很快就会认识到,就算自己没有认识到,作为臣子也可以提醒。所以,只要往后拖一拖就好。而许多自诩为直臣的人,其实只是愚顽之辈,他们根本不考虑时间、地点,只要觉得自己有理,就慷慨激昂,逼着皇上答应,如果皇上稍有不同意,就以死相谏,这是下等的为臣之道,可偏偏还有人奉为至宝,不知变通,最终弄得皇上成了不接受建议的昏君,而自己身死的下场,这真是愚不可及!”

张汤侃侃而谈,语气慷慨激昂,收也收不住,这似乎他隐藏在心底许久却不得宣泄的秘密,如今终于找到一个通道能说了出来。

“说得好!”霍去病想起那些固守兵书、不知变通之辈,一时间只觉得张汤这些话说到了自己的心底,不禁大声赞同,颇有惺惺相惜之感,“说得好!如果害怕别人说道,那就关在家里别出门。要想做事,就该轰轰烈烈大干一场,管他旁人说短长!”

项婉儿在外面听得痛快,她转眼间正看到赵破奴也是一脸豪气,心有戚戚,恨不得冲进去大声说好,不禁暗笑,这就是少年意气吧!她最没有想到的就是张汤了,原来以为只会阿谀奉承的酷吏,没想到竟是有如此胸襟抱负的人,但也许是她狭隘,或者根本就是她不求甚解、粗略的读了书又这样认定了某人是什么样。如果有机会,如果能回去,她一定会好好的研究。

可……项婉儿皱了皱眉头,抬杠的心思又转了出来,如果真的按照张汤所说,那么秦桧顺从上面不愿意迎二帝回京的心意,害死要“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的岳飞,也是值得原谅;而犯险直谏的魏征就是一个傻瓜……这也太让人难以接受了,但是张汤所说也并不是没有道理……那么到底谁对?谁错?

项婉儿此时脑袋里一片混乱,只听里面的张汤继续说:“所以为臣子,最重要的是审时度势,追随明君。君明则臣贤。”

君明则臣贤,项婉儿觉得混乱的心绪有了一丝清明,所以古人才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那些忠臣、奸臣、直臣、佞臣,都是后人评说,至于他们自己也许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只是顺着局势,顺着上位者,顺着自己的心意而已。只有君主英明,臣子才能贤德,这样看来,张汤倒是一个看得极明白的人。

项婉儿觉得自己终于想通了一件大事,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叹道:幸好我只是一个老百姓,不用想这些,不然累也累死了。

不想再听里面的话,项婉儿向赵破奴比了个手势,表示自己要走。这次赵破奴倒是没有拦她。

转身,悄悄地离开,没走几步,正好看到小孟从后面的院落里出来,项婉儿赶忙迎了上去,笑着招呼她去吃东西,然后收拾行李。

现在李敢已经可以骑马,所以她便不用再占用张汤的马车,这让她觉得轻松许多。

说实在的,身边这些男子,她是一个也弄不懂。就比如张汤和霍去病,一路上看着他们表面和和气气,话虽不多却针锋相对,让人看着提心吊胆,谁想到今天像吃错了药一样挑明了关系,到最后还打起来,打得那么厉害,让她以为会出人命!

这下子本以为两个人结了仇,她还担心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剩下的路可怎么走。谁知道突然来了个大逆转,两个人竟像朋友似的在一起大笑,谈天说地,还说得颇为投机。

男人啊,真是让人看不懂,项婉儿感叹:怎么变脸跟变天似的,让人摸不着规律。

算了,项婉儿决定:不想了,不懂也没什么,反正这些书上的人物向来是让她看,而不是让她懂的。还是吃东西、收拾行李更实际。

等到出使淮南的队伍整备完毕,即将出发的时候,项婉儿惊奇地发现张汤和霍去病两人满脸伤痕、依然互不理睬,无视对方存在。

他们不是和好了么?而且聊得很开心,怎么转眼间又成了陌生人似的?

“他们……”项婉儿凑到赵破奴身边,指了指霍去病、张汤,悄声问:“他们两个又怎么了?”难道她离开之后,两个人又一语不合,闹翻了。

赵破奴看着项婉儿满是担忧的脸,笑着摇了摇头,说:“他们很好。”

“那怎么连看都不愿看对方一眼?”项婉儿脸上写着:我不信,别蒙我。

赵破奴见了笑得更加欢畅,“他们这是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可她看不出来啊,“不会再打起来吗?”

“应该不会。”

“那就好!”项婉儿松了口气,赵破奴有一种让人不自觉就相信的魅力,“可他们怎么看起来还是怪怪的?”

“这是男人之间的默契。”赵破奴回答。

项婉儿却撇了撇嘴,还男人哩,现在霍去病还不到十八吧?最多也算是个男孩而已。算了,既然赵破奴说没事,那就没事了。

项婉儿不再理会赵破奴,向自己的车走去,走到车边,有些笨拙的爬上车去。车里面很干净、整洁,虽然有些药味,却依然让人觉得舒服。

等了一会儿,马车开始摇摇晃晃向前而去,项婉儿却再也不会抱怨它颠簸,这个时代能有这样一辆车代步,也是幸福哩。

而坐在第一辆车里的张汤,心情也不再如早前阴郁,此时他正掀着车帘看向前方,他知道:再走不远,就要到淮南国了。想到前路漫漫,生死难卜,他的目光变得深沉而锐利。

良久,他终于放下车帘,放下之前,他不忘吩咐,“往前一路加强戒备,小心行事。”

“喏!”兵士们答应着装作没看到廷尉青紫的脸。以后的路途漫漫,也再没有人说朝廷的颜面之类的话了……

而驿站的总管为着终于送走这群瘟神,直念:神仙保佑。然后,他拿着赵破奴赔的钱,找人修善馆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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