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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烈从问过绿植的事情后,就?收敛了那份私心。他诚恳建议:“其实你看人真的非常准,我每次要开除谁要留下谁,你都能快速分?析利弊,不如你去人事部,除了招人以外,也有时间打手机游戏。”

“前提是公司不搬地址。”

说不上为什么,那一瞬间,向芋只在加班后略带困倦地想:

靳浮白那么败家,万一以后真有能够交集的机会?,他会?不会?因为她?换了个办公地点,又跑去把对面的办公楼买下来,用?来插花?

毕竟他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

公司还真就?没?搬地址,独立办公楼的要价和周烈的预估相差太多,只能作罢。

向芋自请调去主管人事部门?,工资也降了一些,反而拿得心安理得。

邻近大学生毕业季,人事部稍微有些忙,招聘新的前台工作人员那天,向芋意外地遇见一个熟人。

当年的小杏眼?,此刻就?坐在他们公司的面试室里。

她?看见向芋,先是怔住,随后露出惊喜的目光,惊喜之后,又是浓浓的不安。

也许是很忧心向芋知晓她?过去的精力,以此借口,不招收她?。

难得小杏眼?还和当年一样,有什么情绪都展露在脸上。

可爱又透明。

向芋这样想着,坐在三?个面试官之中,忽然笑?出声。

小杏眼?当即正襟危坐,眼?睛都瞪得更大了些。

手里的面试材料被她?捏得都皱了边角。

那天面试结束后,向芋在走廊叫住她?:“来我办公室坐坐么?煮咖啡给你喝?”

小杏眼?没?了刚才面试时的紧张,跟着向芋进门?,环顾着她?的办公室,开口叹道:“好久不见啦。”

向芋笑?着说:“是啊,怎么想起来这里投简历?”

“是一个同学介绍的,我也是今年刚毕业,大学时候不是没?好好学习嘛,挂了好几科就?降级重读......”

说完,小杏眼?又是一惊,“我、我其实能力还可以的,当年就?是、就?是......”

向芋把煮好的咖啡递给她?,表明自己不会?使绊子?:“进了这屋子?,只是单纯叙旧。”

“哦。”

也许每个人都有一段往事,深深埋在心里,和谁都不愿提起。

可真的遇到?同那段往事有关的人,又忍不住滔滔不绝。

时隔经?年,小杏眼?已?经?没?再戴着那条钻石手链了。

她?笑?笑?地说,那条链子?被她?卖了,用?来做复读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她?细细讲述着,说当年遇见渠总,她?在学校夜市摆摊卖一些小玩意儿。有人骑电动自行车压了她?的货物,又不想赔偿,她?急得哭起来。

渠总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及时帮她?解围。

“渠总,穿了一身西装,却蹲在地上帮我收拾东西,又把我送回寝室楼下,我那时候觉得,他像个英雄。”

没?过多久,渠总就?开始约她?出去了。

最开始是请她?吃饭给她?买东西,然后就?开始带着她?,去酒店开房。

小杏眼?幽幽叹气:“后来分?开,我才仔细想,我会?遇见他并不是什么上天注定的美?好缘分?,他那时候是在和舞蹈系的女孩在一起的,那天只是送那个女孩回学校,才碰巧遇见我。”

“我后来没?在网球馆遇见过你了,还很遗憾,都没?留过联系方式。”向芋说。

“我那阵子?心情很差,我以为他只是不停地在换身边的女孩,还在努力想要呆在他身边久一点。后来才知道,他是有妻子?有孩子?的,我还见过他的女儿,都已?经?上初中了。我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了,插足别人的家庭这件事,我越想越难受。”

分?开是小杏眼?提出来的。

这一点,让向芋心里舒服不少。

聊了很久,小杏眼?忽然问起:“向芋姐,你现在还和靳先生在一起么?”

她?问完,也许觉得不妥,脸都急得红了些,小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你们不一样,所以我......”

向芋明白她?的意思。

小杏眼?当年对渠总是有感情的,她?自己有遗憾,所以希望,至少别人是圆满的。

向芋垂眸浅笑?,没?有回答。

后来,小杏眼?真的通过两次面试,成为公司的新前台。

向芋每天上班下班都能看见她?,偶尔也同她?一起坐一坐,聊聊天。

春天就?这样过去,转眼?到?了6月,气温更暖,喝咖啡都开始想要加冰块。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从小杏眼?开始,向芋在这一个月中,开始频繁遇见旧时光里的人。

最初是人事部门?聚会?,向芋做为主管,承诺带着部门?员工出去嗨。

员工们自然是一片欢呼,有同事提议,说吃完饭去新开的一家夜店玩一玩。

只是向芋没?想到?,吃过饭打车过去,路越走越熟悉。

她?坐在前面副驾驶位置,偏头问了一句:“是这条路吗?”

“是啊,没?走错。”

坐在车子?后排的一个小姑娘很兴奋地说,“这夜店开了好多年了,不过去年停业整顿,好像换了个老?板,装修得更酷了,现在特别火呢。”

车子?停在李侈的场子?门?前,头顶那片蓝色如星空的灯带已?经?换掉了,整个楼体发出明黄色的光。

门?口的两一尊带着翅膀的狮子?雕像,也换成了忽闪忽闪的灯柱。

向芋默不作声跟进去,里面格局没?什么变化,只不过装修上更未来化。

走进浮光涌动的场子?里,像是进了多年以后的某个时空。

离DJ台最近的那个台子?,以前是李侈的最爱,向芋经?常和他们坐在那里,无论他们聊什么,她?都是事不关己地玩贪吃蛇。

现在那里坐满了陌生面孔的年轻男女,有人挥金如土,开了一排豪酒。

她?忽然想起那年李侈过生日,身上挂着的钻石,加起来怎么也有20克拉,就?站在台子?前,一扬手,满身璀璨。

他很是愉快地说:“感谢诸位朋友捧场我的生日趴体。”

也才几年光景而已?。

这场子?让人无法安宁,向芋呆了一会?儿,觉得难受,干脆结了账,起身先告别。

叫的车子?还未到?,她?去洗手间整理妆容,被一个喝多的女人撞到?。

那女人满身酒气和香水混合在一起,穿着满是亮片的连衣裙,披散着头发一头撞过来。

向芋下意识扶稳她?,自己后背撞在墙上,硌得生疼。

女人很瘦很瘦,嶙峋肩胛骨从露背裙子?里凸出来,栽在向芋怀里,迟迟没?有反应。

“你没?事吧?”

向芋问过之后,女人才强撑着,扬起头。

凌乱的发丝从脸上滑落,在那一瞬间,向芋在灯光混杂里,看清了对方那双无辜又清纯的眼?睛。

是安穗。

她?已?经?醉得目光涣散,连向芋都没?认出来,只是醉意朦胧地说:“谢了。”

然后歪仄着跑进洗手间。

那种难受的呕吐声在隔间里不断传出来,向芋叹了一声,从包里摸出一包纸巾,走过去,敲了敲门?,从门?缝递了进去。

纸巾很快被里面吐得已?经?坐在地上的人接走,向芋收回手,离开夜场。

那一年高中毕业,安穗穿着校服和班级合影,向芋和唐予池蹲在树荫底下等她?。

她?拍完照,像蝴蝶一样跑过来,笑?着说:“辛苦啦,等我这么久。”

那时唐予池十分?狗腿,把冰凉的奶茶递过去,用?迷你电风扇给人扇风,说着,不辛苦不辛苦,我们穗穗考上重点学校了,等一等是应该的。

向芋在晚风中轻轻呼岀一口气,坐进出租车里。

帝都市说大不大,说小也真的不算小,2000多万人口聚集其中,她?却总在遇见故人。

出租车窗子?开了一半,夜里的风轻轻一吹,给她?一种错觉。

好像靳浮白这个人,她?也遇得见。

也许是因为见过了李侈场子?里的物是人非,那阵子?向芋有空,总会?在午后阳光明媚时,端着咖啡去天台站一会?儿。

在那儿安静,能心无旁骛地想起从前的时光,想起靳浮白。

她?想起有那么一阵子?,自己还没?搬去靳浮白家里住。

他们住在李侈的酒店套房里,有时候向芋起床,有那么一点起床气,那天就?是临出门?耳钉找不到?,生了闷气,吃饭时都没?怎么开口和靳浮白说话。

靳浮白看出来了,也不恼,照常给她?夹菜,帮她?盛汤。

一直到?车子?开到?公司楼下,他解了安全带去吻她?,向芋都还没?什么耐心,吻了一会?儿就?把人推开,赌着气走了。

可她?前脚上楼,还没?过几分?钟,靳浮白提着一个小巧的购物袋大摇大摆地找上门?来。

那时候她?在前台工作,看见他过来,愣了一会?儿,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把袋子?往公司前台一放,煞有介事地说,帮我把这个交给向芋,顺便帮我传个话,说晚上等她?吃饭。

说完他就?走了。

向芋打开袋子?,和她?找不到?的那只耳钉一模一样,又是一对新的钻石耳钉。

她?确实有些丢三?落四,这毛病被靳浮白惯的越来越甚。

光是同款的钻石耳钉,他都不晓得到?底给她?买过多少对。

有时候向芋收拾东西,经?常找到?单只的耳钉,最后抽屉里,这种钻石耳钉,闲置了8、9只。

向芋端着咖啡再往天台去时,很不凑巧,天台有人,那人举着电话,不知道正在同谁吵架,喊得很凶。

她?有些尴尬地摸一摸鼻尖,准备下去。

举着电话的人却突然回身,看见她?,男人脸上浮现出惊诧。

赵烟墨挂断电话,脱口而出:“向芋,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儿?在这办公楼里上班儿吗?”

向芋对着赵烟墨举了举咖啡杯:“嗯,好久不见,你帝都话比以前进步了。”

赵烟墨:“......”

没?想到?能在这种地方见面,两人简单聊了几句。

赵烟墨却忽然叹气:“向芋,当年分?手时,你是不是很怪我?我那时候还以为自己能多牛逼呢,没?想到?毕业7年了,还是个小职员。”

向芋很平静地摇头:“我不记得了。”

后来赵烟墨又随便说了些什么,向芋只是点点头应和。

她?并没?有叙旧的意思,喝完咖啡,准备告别下楼。

正好这时,收到?群里的信息。

周烈说这阵子?加班辛苦了,晚上请客他们几个高层主管吃饭,问大家有没?有想吃的。

平时这群里冷清得什么似的,也就?这种时候热闹。

一群人说是夏天来了,吃烧烤最合适,于是开始讨论,哪家的烧烤味道最地道。

向芋对烧烤没?什么太大感觉,倒是因为身侧站着赵烟墨,她?忽然想起秀椿街里面的烧烤店。

那一条街上的饭馆,毕了业不像以前在学校时离得那么近,她?几年都没?再去过了。

向芋从手机里抬头,指了指楼梯的方向:“我先下去工作了。”

“啊,去吧去吧。”赵烟墨不太自然地摆摆手。

走了几步,向芋又回头:“对了,你有没?有秀椿街烧烤店的电话?”

她?刚才在网上找了一遍,居然没?找到?。

“啊?你说那家店啊?好像已?经?倒闭了吧。”

也是,这几年突然流行起餐饮购物娱乐一体化,不少饭店都和购物广场靠拢在一起,年轻人喜欢这种模式,逛街看电影,顺便在商场附近吃个饭。

不太像早些年,特地打车去好远的地方,就?为了找个饭馆。

向芋一点头,随口道谢。

恍然间有那么一些遗憾,好歹那家店,是她?和靳浮白初遇的地方。

身后的赵烟墨说:“你要是找地儿吃饭还是别往那边去,那条街的饭馆儿都不成了,现在餐饮没?剩几家,烧烤店好像变成了家养老?院还是什么玩意儿的,墙上都是青苔......”

“青苔?”

“对啊,挺多人往那条街拍照的,有人投钱做了人工小河,好像说,为了增加湿气好养青苔?现在的有钱人真有意思,什么都养。”

后面赵烟墨说了什么,向芋根本没?认真听,她?甚至没?有同赵烟墨道别,抱着咖啡杯往楼下跑。

高跟鞋砸在瓷砖面上,她?只觉得耳边气流凝结成嗡鸣。

青苔,养青苔。

-“这个小东西能活很久呢,干燥个几年,只要有足够的水份还是能活的。”

那是她?和靳浮白刚认识的那一年,他把她?推到?种了绿植的旧钢琴上发狠地吻着。

撞损一些青苔,靳浮白被她?嘟囔着,无奈地倒掉沉香,把碰落的苔藓收起来。

怎么会?有那么巧合,偏偏是他们初遇的地方,又偏偏是青苔?

向芋跑得很快,像一阵疾风卷进办公室,迎面碰上来办公室找她?的周烈。

周烈说:“正找你呢,刚才群里你不是说有一家烧烤店推荐么?电话找到?了没?,我让人订一下包间。”

“没?电话,倒闭了。”

向芋一边说着,一边开速收拾好自己的包,转身绕过站在门?口的周烈,快步往外走。

“向芋,你去哪啊?”

她?没?空回头,只说:“旷工!翘班!”

身后的周烈,看着向芋向外跑的背影,眸光暗了暗。

早些年,他是见过这样欢快的向芋的。

那时候如果她?用?这样的步子?快步跑着下班,他一定能在楼上看见一辆好车,以及,靠在车边抽着烟、气质矜贵的男人。

向芋心跳得很快,她?是坐上出租车才反应过来,自己其实今天是开了车去公司的,居然一时间没?想起来。

出租车往秀椿街驶去,向芋脑子?里一片混乱。

邻近秀椿街时,路口堵车,居然和2012年时,场景差不多。

堵在街上的时间,她?开始胡思乱想。

靳浮白住什么养老?院?

算一算年纪,他也才35岁,这年纪对于男人来说,难道不是正有魅力?

他怎么就?住起养老?院了?

车子?终于开进秀椿街时,向芋有些怔忪。

这条街和记忆里完全不同,虽然还保留着一些过去的影子?,但翻修得很现代化了。

街上熟悉的饭店都改头换面,有服装店,蔬果店,也有药店。

向芋走进去,看见了街边石板上的青苔,和那家据说变成了养老?院的四合院。

四合院里没?什么人,她?推门?进去,有人告诉她?说,这里还没?开业,管事的没?在,让她?过几天再来。

那些激动和兴奋,就?如同潮落,渐渐从身体里退去。

原来靳浮白没?在这里。

她?颓然转进旁边胡同,当年那一方矮石台还在,向芋坐在上面,不住地难过。

忽然清晰地记起,初中时老?师讲温庭筠的诗,那句“过尽千帆皆不是”那时候只被他们用?来调侃班里一个叫“千帆”的男生。

现在想想,她?可能才真正感觉到?其中的意思。

这么多年,向芋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恍惚间觉得,好像今天遇不到?,她?和靳浮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胡同里一扇门?突然打开,年轻男人出来倒垃圾,又回去关上门?。

每隔几秒,门?又被猛地推开,木板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向芋下意识闻声看去,年轻的男人哆哆嗦嗦,好像触电一样伸手指着她?,满脸不敢置信。

她?怀疑自己脸上有东西,抬手抹了抹。

却听见那人惊喜又急切地喊出一个久违的名字:“靳先生!您认识靳浮白!对不对?!”

有那么一刻,她?似乎闻到?空气中,隐约飘散出一些沉香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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