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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岑倒不是怀疑孟戚有恶意,他是对桑道长等人的来历耿耿于怀。

大当家并没有因为山寨逃过一劫而欣喜,他沉思着说:“先问问他们在山下有没有人,又有多少人知道他们进了石磨山,每个都问,问完再杀。”

桑道长果然没有死,只是被树枝刮得面目全非,人也被烟雾被呛晕了。

大当家把人拎起来逼问,桑道长嘴里颠三倒四,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跟疯了似的,倒是庆大成的手下说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原来庆大成早就投效了吴王,劫来的财物有一半都孝敬了上去,还在私下里混了一个振威将军的官印,说是个四品,可是拿不到俸禄,也没有人知道。

吴王麾下有好些这样的江湖人。

一方面敛财,一方面可以做见不得光的事,他们一年也见不着吴王一次面,接到的都是密令,甚至不知道是吴王的意思,还是吴王谋臣的。

然而庆大成在洞庭帮待不下去,绿林道上也不能混一辈子,就一心一意想着要安然养老,被官府招安就是个不错的出路,当然还得立下一些功劳才行。

这次到雍州,倒不是直接领吴王密令。

命令里只让他们配合桑道长,为吴王效力。

桑道长带着他们在江南转悠了一圈,然后北上雍州,说这里有隐龙穴。

至于吴王知不知道这件事,庆大成的手下自然无处知晓。

大当家连问几人,都是这般说辞,他眉头越皱越紧。

他干脆杀了半疯的桑道长,重新上得山崖,跟燕岑商议道:“让兄弟们都做好准备,太平日子怕是到头了。”

南边的吴王想要隐龙穴,西边的天授王可能要攻打雍州。

想在这乱世里求安身之地,真是难如登天。

大当家有心要带着所有人另外找个地方,可是一时之间,又能到哪儿落脚?雍州连着三年大旱,这方圆三百里,想找个有水的地方都不容易,更别说其他了。

愁归愁,他倒也没忘了墨鲤。

“大夫呢?”

“在那边,刚才钱小郎背着破锅诱敌的时候,被那领头的用暗器砸了一下,没有直接伤着,却摔在地上磕了腮帮子,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这小子。”大当家赶紧过去看情况。

结果发现伤得不止是钱小郎,还有几个躲避不及被那群江湖人伤了的。

最严重的一个人胳膊折了,鼻青脸肿的,墨鲤正在给人正骨。

孟戚早就习惯了给墨鲤打下手,不管怎么说,这些人比秋陵县地动之后的灾民伤势轻多了。

“这……我不知道如何感谢大夫了。”石磨大当家有些伤脑筋了,受人恩惠,总不能厚颜收下,可是山寨实在穷得拿不出东西。

“不用,本来就是正好遇上,大当家危急之时也没有瞻前顾后,怕把山寨的路径暴露在我二人面前,实是你们救了自己。”

墨鲤想到了宁长渊,便道,“说到报答,如我这般恰逢其会,救了旁人也行。”

大当家毫不犹豫地应下了,只是救人,又不是管救了的人吃喝跟后半生,确实不是大事。

墨鲤又问桑道长的事,大当家简略地说了,不过没有提天授王的事。

“近日江湖道上有条传闻,说是青乌老祖确定陈厉帝的陵墓被盗,大多数人都奔着帝陵去了,方士应该也不例外。”

听了墨鲤的话,大当家顿时松了口气。

这时有人过来回告,说是在石沟里发现了货郎的尸体,胸口中了一刀。

燕岑虽然恼这货郎多嘴多舌惹了这场祸事,但都是寨里认识的人,如今人都死了,还是请兄弟们挖个墓穴,把人好好的葬了。

“大哥,你下山找找那几个赤魍山的人。”燕岑不放心地说。

墨鲤总觉得赤魍山这个名字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可他一时又想不起来。

平州境内有许多山,很多山根本就是个山包,地图上也不标注,除了当地人根本没人知道名字。

就这么闹哄哄地过了一夜。

大当家也不休息,再次下山去了。

燕岑被墨鲤盯着喝了一碗药,这位见多识广的二当家被生生地盯出了一头冷汗,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碗,早喝早解脱。

事后一想,这位大夫逼着病患喝药的方法也很奇怪,不发怒也不指责,就这么看着你,能看得人心里发慌,坐立不安。

也不知道跟着大夫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能扛得住天天被大夫盯的。

山寨不大,燕岑自然知道他们回来之后,墨鲤熬了一罐药汤。

那药可比二当家手里这碗苦多了,风一吹,苦味能飘出半里地,路过那间石屋的人都忍不住加快步伐。

结果那人说喝就喝,完全不当回事,果真是条汉子。

这事墨鲤也很纳闷,苦成这样的药,寻常人可能进口就要吐了,孟戚却像喝碗茶汤似的一饮而尽,他差点怀疑孟戚的味觉有问题。

“大夫给的药,我能不喝吗?”孟戚挑眉道。

墨鲤面无表情地说:“那我给你拿块硬饼,泡了药汤再吃?”

孟戚吓得坐了起来,从容不迫的姿态尽失。

“逗你的,放别的东西破坏药性。”墨鲤看完了热闹,慢吞吞地说。

孟戚哭笑不得,想他一生无所畏惧,为何会在大夫这里栽跟头?

说实话,那药真是太苦了,跟之前喝的几次完全不同。

孟戚试探着打听,墨鲤说是换了个方子,石磨山寨的药草比较多,实际上之前做出的药丸,用的也是这个药方。

石磨山寨的人忙着收拾外面的林子,埋掉尸首,就这么过了两日。墨鲤再次给燕岑号脉,发现他的病情已经有所缓和,就又开了两个清热解毒的方子。

吃药汤见效慢,如果不是有内力能看经脉脏腑,墨鲤少不得要在石磨山寨盘桓十天半月才能确定燕岑的病情。

墨鲤记挂着厉帝陵的事,给山寨里其他受伤的人看了病,就要告辞了。

孟戚这两日给大当家出了几个主意,让他们把外面的埋伏跟陷阱重新换了一遍,又研究了伏击路线,大当家跟燕岑都听得津津有味。

现在一听说两人要走,倒是有几分不舍。

可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本来就是萍水相逢,又各自有事牵挂,哪能长久相聚?燕岑包上了一些药草跟干粮,墨鲤这次没有推拒,确认里面没有虎鞭,就收下了。

这日下了一阵雨,墨鲤二人启程的时候,天已经晴了。

山寨里的人都过来相送,已经走得远了,还能远远看到他们的身影。

“那燕岑倒是个学兵法的好料子。”孟戚在墨鲤身后嘀咕。

墨大夫转头看他:“怎么,想收徒?”

孟戚闻言摆了摆手,下意识地说:“我能教什么?我又不是什么用兵如神的……”

话说到一半,他就停住了,神情恍惚。

用兵如神的人自然有,满腹韬略的人孟戚也很熟悉。

然而人都不在了,如何比较?

墨鲤知道孟戚又想到从前了,他也不打断孟戚的回忆,而是放慢速度走在孟戚身前不远处。

看着这人稳稳当当地走在自己走过的地方,墨大夫忽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属于国师孟戚的那段岁月已经逝去了,无论是人还是事,都不复存在。

孟戚这一生走过很多地方,可是他的身后什么都没有,也没能留住任何东西,只有墨鲤此刻还在他的身前了。

不会消失,不会离去。

因为墨鲤与旁人是不一样的。

墨鲤心里莫名地沉甸甸的,他感觉自己走的不是一个人的路。

天边乌云将散,湿滑的山道上也有了从树冠间隙里照入的光。

孟戚回过神,眯起眼睛看了一阵,然后就发现大夫正边走边数钱。

“……咱们的银子,应该还能支撑一阵?”

“说不好。”墨鲤很操心了,他甚至算到了太京住客栈的花费。

两人的开支,总是比一个人要高,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到,因为孟戚一看就是个随心所欲不爱费神的人。

墨鲤瞥了孟戚一眼,继续算钱。

孟戚:“……”

总觉得大夫看他的眼神变了,他没能琢磨出来。

“缺钱确实是一件麻烦事,这里又没有刘钱袋。”孟戚很是感慨。

刘澹是荡寇将军,奉命在平州讨伐贼寇,不可能到雍州来晃悠。

“你怎么就只记得他了?”

墨鲤心想,薅羊毛也不能只捡着一只羊动手吧。

“这嘛,可能是缘分吧!”孟戚默默咽下了好欺负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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