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正经兼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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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钊远新搬的家位于城南一片开发了不久的高档小区内,小区设施完备,风景优美,很适合中老年人入住。宋钊远倒车入库,引着二人往别墅走去:“到了,前面就是我家。”
陆见清看看别墅周围的环境和宋钊远房子前院打理得当的草坪和花木,假装不经意地向这位宋先生打听了句:“这个地段,房价不便宜吧?”
“啊,也还行,”宋钊远从包里找钥匙开门,“找朋友拿了内部价,买下来也就七八万一平。”
陆见清:“……”
可以,当她没问。
宋钊远打开门:“两位请进。”
这栋房子是他专门请了设计师做的,内里装修典雅,花了不少心思,宋钊远叫来保姆准备茶点,自己则带着陆陵源向家中老太太的房间走去:“大师这边走,我母亲岁数大了腿脚不好,就把房间放到了一楼。”
宋母的房间朝南,阳光穿过玻璃窗照到床上头发花白的老人身上,老太太闭着眼睛面庞瘦削,他们走来时的响动不小,却仍未把老太太吵醒。
坐在床边的中年女士拢了拢身上的厚披肩,站起来疲惫地对宋钊远道:“老宋,你回来了。”
“诶,”宋钊远赶紧放下公文包,走过去扶着清瘦的女人坐下,手按在她肩膀上,“你身体也不好,得多注意休息,要不我还是请专门的护工来照顾妈吧。”
宋太太摇了摇头,抬起手跟宋钊远握在一起,“妈这个样子,让护工照顾,我不放心。”
宋钊远握着妻子的手,不由心里一酸。
他妻子和母亲的关系向来很好,两人平日相处着不像婆媳,反倒更像是母女,如今宋母卧病在床状态不好,他们夫妻两个的担心都是一样的,偏偏他还要忙于工作,这段时间只能辛苦妻子,宋钊远自知对不住她,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老宋,”宋太太握了握他的手,轻声询问道,“这两位是?”
“哦,是我从道观里请来的大师,想着帮咱家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什么乱七八糟的,爸你这就是病急乱投医!”宋太太还没开口,有个腿上打了石膏的青年就拄着拐杖蹦进了房间,看向陆见清他们的眼神里是明显的质疑,“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们要相信科学,不要随随便便听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小心被人给骗了!”
宋钊远当着众人的面被自个儿子下了面子,面上过不去,当即拿过他的拐杖往他屁股上来了一下:“不许胡说得罪大师!训起你老子来倒是一套一套的,你倒是跟我解释解释,咱家楼顶半夜的弹珠声是怎么回事?”
“指不定是管道里长了霉菌呢。”
“我们刚搬的新家,哪来什么霉菌!”宋钊远被气得够呛,“那你奶奶之前醒来那会儿说看见有个白花花的女鬼在阁楼里唱戏,你又想怎么说?”
青年单脚跳着避开他爸的拐杖,梗着脖子就是不肯服输:“那没准是隔壁邻居开电视的声音太大,传到我们家了。”
“再说奶奶年纪大了,偶尔眼花看错也是有可能的嘛,况且我们后来上楼查看,不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陆见清:“……”
乍一听他说的好有道理。
要是换成数月前世界观还没被打碎重塑过的她站在这里,一定会忍不住给青年鼓一鼓掌。
“行了,老宋你快把拐杖放下,别让大师看了笑话,”宋太太说着,又瞪了儿子一眼,“阳阳你也少说两句。”
宋陌阳眼见母亲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只好不服气地到了一旁,嘴里仍小声哼唧着什么“封建迷信”“花钱买教训”之类的话。
宋钊远歉疚地对陆陵源道:“大师,实在对不住,小儿不懂规矩,冲撞了大师,过后我一定好好管教,还请大师千万不要见怪。”
陆陵源捋着他的白胡须,闻言小幅度地摆摆手:“不打紧,老夫修道多年,怎会与区区小儿计较。”
他说着,又笑眯眯地转向宋陌阳:“我观小友年纪不大,想来还是在上学的年纪,既是腿上有伤不方便挪动,不如静下心来安坐桌前好好学习功课,莫叫父母忧心。”
宋钊远一听大为赞同,真觉陆老道说中了他的心里话,立马转身对宋陌阳吼道:“大师说的没错,跳上跳下的你腿还要不要了,赶紧给我上楼写作业去!”
宋陌阳:“……”
妈的眯眯眼果然都是怪物!
这老骗子故意坑我!
在爸妈的双重凝视下,宋陌阳迫不得已,含泪拄上拐杖蹦向通往学习的道路,临了还不忘愤愤地瞪了陆见清一眼。
陆见清:“???”
害你去学习的明明是陆陵源,她何其无辜?!
送走了儿子,宋钊远叹了口气,走过去到母亲床边给宋老太太压了压被角,带着妻子关上门到客厅坐下:“唉,妈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得下心来。”
“宋先生,”陆见清喝了口保姆端上来的热茶,想起宋陌阳之前跳着脚跟宋钊远吵架时的对话,“刚才听到你们说阁楼里有个唱戏女鬼的事,你能详细说说吗?”
“那件事啊,”宋钊远皱起了眉头,“我妈这人是个戏迷,平时在家有的没的也爱抱着收音机哼上两句,她出事那天,老太太说听见楼上有唱戏声,还以为是她不小心把开了的收音机落楼上了,就想上楼看看。”
“那天我和我太太都不在,也没看见家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倒是我妈醒来后吓得不轻,说她那天顺着唱戏声儿爬上了阁楼,没找着收音机,倒看见有个大白脸子的女鬼在那儿挥着袖子唱戏,这不,老人家都给吓病了。”
宋钊远两手撑着脸,苦笑着说道,“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我妈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那天过后,我带着人一起去过阁楼,还专门装了一段时间的监控,确实是什么也没拍着,我想有没有可能是家里进了贼,老太太又没戴老花镜,一时看错了……”
陆见清想了想,出声打破了他这点幻想:“可是宋先生,就算真是有鬼,监控大概率也拍不到什么吧。”
宋钊远:“……”
这种残酷的现实就不用告诉我了谢谢。
“情况我大概已经知道了,”陆陵源站起来道,“不介意的话,老道想先在你家中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处。”
“这个当然可以。”宋钊远连忙站起来,给陆陵源引路,陆陵源边看边不时点头,偶尔还开口低声跟宋钊远说上两句什么,一套云里雾里的说辞下来,听得宋钊远脑子发懵,只得连声答应。
陆见清跟在陆老道身后,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很担心哪天这老头会因为收钱不办事被像宋钊远这样的雇主套个麻袋一顿暴打。
她往后退了两步,趁着陆陵源还拉着宋钊远对一楼客厅摆放花瓶的位置大说特说时,绕开他们向宋家的阁楼走去。
宋家的别墅是个小三层,平时只有他们一家四口人居住,能供使用的房间大有富余,多出来的阁楼就用来堆放杂物,平常本就少有人来,加上出了宋母这桩事后,就更没人敢进了。
阁楼的层高不高,最低矮的地方得弯腰进去,里头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天窗照明,其余找不到的地方全笼在黑暗里,陆见清躬身走进阁楼里,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往周围看去。
阁楼安安静静的,别说唱戏声,除了些不用的包裹纸箱,她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难道真是宋老太太眼花看错,宋家其实压根就没有鬼魂作祟,宋家人最近的霉运连连也仅仅是因为运气不好?
陆见清绕着阁楼四处转了转,决定再仔细查看一遍,要是还没发现异常,就下楼和陆陵源会合。
她一心留意着周围的环境,一时没留意脚下,一脚踩下去,才发现自己好像不小心踩到了什么。
她把手机的光源往地上一转,只见阁楼的地板上正搭着一片白色布料,大概是主人搬家时东西没收拾好,装着的东西从旁边倒扣的塑料桶里不慎掉了出来。
白花花的面料上,她方才落下的脚印显得格外清晰。
陆见清赶紧心虚地往后退了几步。
弄脏别人家的东西本来就很不好意思了,再加上一想到陆陵源还在楼下收了钱扯着嘴皮子糊弄宋先生,这份心虚就往上又扩大了起码十倍。
陆见清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想着先试试看能不能把布料上的脏痕擦掉。
她刚要弯下腰,忽然就见那片搭在地上的布料轻飘飘地往塑料桶的方向挪了挪。
陆见清:“???”
是她眼神不好使了,还是这块布它有了自己的想法?
陆见清缓缓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没错了,这块布仍在慢腾腾地往桶里挪着,眼看距离逃出生天的目标越来越近,只剩一条短短的抽线还留在外边。
陆见清:“……”
她毫不犹豫地伸脚过去,踩住那截线条,同时抓住罩在布料上的塑料桶,把它整个往上一提——
灰不拉几的塑料桶下,白衣长发的女鬼瑟缩地抱着自己,恨不得把鬼蜷成一个球,听见响动声,女鬼惊恐地抬头,在手电筒的光源下,一张鬼脸愈发惨白。
女鬼仰着脖子,安静跟陆见清对视了几秒。
躲在桶里的女鬼声嘶力竭:“啊啊啊救命!有人呐!!”
嗓音尖细,刺人耳膜。
陆见清:“…………”
这鬼还能不能好了?
这句话应该她来喊才对吧?!!
—
女鬼扯着嗓子叫起来的音效惊人,犹如整间屋子的尖叫鸡被齐齐按响,在空旷的阁楼里甚至还响起了回声。
陆见清听得眉心一跳,把提起来塑料桶哐当一下又给拍了回去。
重新被桶子罩住的女鬼:“……”
什、什么呀?
这是什么新出的捉鬼方式吗?
陆见清揉了揉被女鬼嚎得发疼的耳朵,屈起手指敲在塑料桶上,沉下声跟鬼商量:“保持安静,我就放你出来,答应吗?”
“可、可是我这样也能出来啊?”
女鬼怯怯地从塑料桶里钻出脑袋,自由转了个圈,正脸朝上面带讨好地看向陆见清。
女鬼生前长得不错,只是她已经死了太久,什么都不做,身上都带着股浓郁的阴气,一双眼眼白居多,因为刚才被吓哭过,眼里流出的血泪粘嗒嗒糊了她一脸,脖颈上的剑伤外翻,露出狰狞的皮肉,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
陆见清扫了她两眼,一时没忍住,一巴掌把这鬼的脑袋又拍回了桶里。
桶里的女鬼抱着脑袋委屈地哭起来:“明明是你先让我出来的嘛,我都乖乖听话出来了,你还要打我,你这个人讲不讲道理,怎么这么凶……”
她嗓子尖细悠长,要是放在恐怖片里,一定能吓哭半个电影院的无辜观众。
好在被她控诉的陆见清跟一众鬼学生们呆的久了,对这样的声音抵抗力很足,在女鬼哀怨的哭腔中,她冷静地抬起塑料桶放到旁边,蹲下身看着这只哭得连肩膀都一抽一抽的女鬼:“吓唬这家老太太的,是你没错吧?”
“我哪有吓唬她!”一说起这件事,女鬼更委屈了,她凄凄哀哀地看过来,“又不是我让她上来的,突然看见活人,我也很害怕啊!”
女鬼愤愤不平道:“明明我被吓到的程度比那个小宋还严重,只恨我是个死人,也不会像她一样晕一晕,怎么就都变成我的错了?!”
陆见清:“……小宋?”
“是啊,”女鬼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我死那会儿小宋算来都还没出生呢,要论年纪我可是长辈,你们活人不都爱说尊老爱幼么,这尊老可是摆在前面的!”
陆见清默默看了眼女鬼抹干净血后那张年轻得不像话的脸。
女鬼翻箱倒柜开始找她的鬼民证力求自证清白。
“……也不用那么着急,”陆见清忙制止了她的动作,只是仍没有完全打消疑虑,“宋家人说听见的唱戏声是怎么回事?这家老太太可是被这声音吸引上来的。”
女鬼哀怨地看了她一眼,磨磨蹭蹭从阁楼一个小角落里扒拉出一台收音机。
“这是早些年我家里人烧给我的,”女鬼爱惜地摸了摸她的宝贝收音机,苦哈哈地道,“我生前是个戏子,就喜欢唱唱戏,平时一个鬼在阁楼里,没事也闷得慌,就把它开了对着新出的唱段学一学,哪能想到那天一个转身就看见小宋站我背后了呢——”
陆见清:“……”
怪不得宋家人住在这里,晚上会时不时听见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
“说到底这事儿可怪不得我啊,”女鬼觉得自己非常无辜,“本来嘛,大家住在一栋楼里,相安无事的,是小宋她年纪大了,余下的岁数也没剩几年,时运一低才看得到我,我又不是故意出现在她面前吓唬她!”
“这事发生之后,我连戏都不敢唱了,平时还能趁家里人少的时候偷偷溜下去看会儿电视呢,现在就呆在阁楼没出去过,结果宋家人居然还请了你们来收我!”
女鬼越说越觉得自己鬼生凄惨,她捧着脸从指缝中看见陆见清手里的纸巾,还当是她准备拿给她擦脸的。她不敢拿乔,忙抬手吸吸鼻子拽了过来:“谢谢。”
陆见清:“……不客气。”
女鬼言辞恳切,说法还算有几分可信度,陆见清盘算了一下陆陵源一贯忽悠人的速度,估摸着他还得拉着宋先生继续掰扯一段时间,便安下心来,继续审问这女鬼:“宋老太太的事跟你没关系,那宋家人最近的霉运呢?对了,还有宋陌阳摔伤的腿……”
“这就和我更没关系了!”女鬼又气又急,飙着血泪连嗓门都提高了不少,“我就是个普通鬼,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这家男主人自己本命年倒霉罢了,再说他儿子,边下楼边打游戏,一脚踩空摔下去的事怎么也赖我,我可什么都没做呀!”
陆见清对着她眼下哗哗淌下来的血泪,不动声色往边上挪了挪。
她感觉她得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想吃毛血旺了。
“我生前就住这里了,来得比他们都早,这儿被开发商买下来之前是片老洋房,后来才推倒建了现在的小区,”女鬼说着,抬起眼皮心酸地看向陆见清,“我算是自杀,每个自杀鬼都得在阳间把原本的寿数蹲完了才能下去排队等投胎,一来二去就耽搁了好多年,如今地府的房价涨的那么快,我死那会儿家人烧的钱根本不够看的,只好继续在这里呆着了。”
陆见清看看她脖子上深可见骨的刀口,不禁感叹道:“你对自己下手可真够狠的。”
女鬼一听她这么说,顿时激动起来:“才不是这样!我以前唱戏那会儿,是戏班里当红的角儿,也不知是哪个鳖孙子,把我戏台上自刎用的假剑不小心换了把真货!”
否则就她那胆子,哪下得了那个狠心拿剑抹脖子!
“原本这伤也没现在看着那么瘆人,也怪我是第一次死,都没个经验,家里人也不晓得在我下葬前帮我把伤口缝一缝再埋,时间一久,伤口就往里烂进去了……”
女鬼生前也是个爱俏的姑娘,说起这事不由悲从中来,不仅嘴上不停,连脑袋也跟着激动地摆了起来,看得陆见清警惕心大起,时刻提防着这女鬼激动之下把她那颗摇摇欲拽的脑袋甩到她手上。
女鬼扶着脑袋发愁地说道:“我之前飘到楼下跟这家女主人一块儿看电视,对里面插播小广告里说的植皮祛疤技术很感兴趣呢,听其他鬼说地府的医生也有这个技术,就是收费太高,我没钱去付,唉,顶着这样的皮囊投胎,也不晓得会不会影响下辈子的长相。”
陆见清看看这只正在认真为自己的未来而担忧的女鬼,她想了想道:“那要不,我来给你缝缝?”
“你?”女鬼惊讶地抬头,“你……不是跟着那个老道士来抓我的吗,会这么好心?”
陆见清托着下巴惆怅地道:“大概是因为,我发现我们有某种共同点吧。”
比如都一样贫穷之类的……
被告知能省下这么一大笔钱来,女鬼当然没有不答应的意思,她期待地问道:“那当然好了,大师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要不要我先做点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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