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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身恭送太后娘娘。”太夫人站定之后率先开口,身后随之窸窸窣窣跪了一地,唯独她一个人是屈了屈膝盖,仅此而已。
叶太后见状本想讽刺两句,可又忽然想起方才出岫说过的故事,便也对守寡多年、独子早逝的谢太夫人生出几分同情之感:
自己的儿子再差、身子再弱,总归还活着,还是堂堂诚王,可她谢描丹呢?连孙子都是过继来的!即便声望再高、受世人敬畏又如何?也逃脱不了晚年凄凉的下场。
这般一想,叶太后心里略感平衡一些,似有所指地道:“今日前来云府一趟,哀家获益匪浅……谢太夫人多保重罢。”
这“保重”二字听在太夫人耳中,真真是别具滋味,她便顺势笑回:“老身唯愿太后娘娘凤体安康,万事如意。”
而这最后四个字听在叶太后耳中,又怎会舒服了?她终于轻轻摇头,像是自言自语地笑道:“做女人还是不能太过强势了。哀家瞧你这媳妇恰到好处,真是不错。”
言罢,叶太后最后看了出岫一眼,将手中锦盒交给随侍宫婢,款款跨出云府大门上了车辇。她不必再看谢太夫人,便能知晓其脸色定然不大好看。
两个地位尊崇的女人,在各自的领域里与人相斗,这一世皆是有输有赢。而关于她们的种种斗法,其实还剩最后一局——一局能定输赢。
坐上回诚王府的车辇,叶太后缓缓笑了,她笑得如此悲戚,却又是……胜券在握。
*****
诚王府。
叶太后回来之后,立刻传召太医询问聂沛潇的伤势,不外乎得到同样几句回话——宜静养、不宜受寒、心病难医。叶太后仔细思虑一番,将出岫给的那只锦盒带上,进了聂沛潇的屋子。
“母后。”聂沛潇斜靠在榻上,精神比方才好了许多,他面上隐隐划过一丝期望之意,勉强笑道:“儿臣还以为,您会留在云府用膳。”
叶太后见聂沛潇如此神色,既不忍开口将实情相告,又觉得一阵心疼。她踌躇片刻,还是笑回:“该问的都问了,该说的也都说了,我与谢描丹两看生厌,便索性回来了。”
聂沛潇“嗯”了一声,很是谨慎地问道:“您……见着她了?”
“见着了。”叶太后顿了顿,到底还是一咬牙,狠下心劝道:“潇儿,你放手罢。”
刹那间,聂沛潇面上划过失望神色,仿佛是有一株老去的藤蔓,将其整个人渐渐包围在内,令他窒息、压抑。终于,他苦笑地摇了摇头,自嘲道:“如今儿臣也不得不放手了。这条右臂……算是废了。”
“你胡说什么?”叶太后闻言立刻蹙眉,精致的妆容难掩担忧及慌张:“是谁说你右臂废了?不过是雨天受了些潮气,你往后注意将养便是了。”
聂沛潇缓缓摇了摇头:“我自己的手臂,我最清楚不过。”
叶太后语带薄斥:“你这是心病,非得作践你自己。”
聂沛潇沉默半晌,只没头没尾地回了一句:“她不会原谅我了。”
“谁说的?”叶太后立刻抬手示意张公公,后者连忙将那枚锦盒奉上。她径自将锦盒打开摆放在聂沛潇面前,缓缓叹道:“这是出岫夫人交给你的,你自己看罢。”
出岫给自己的?聂沛潇垂目看向锦盒之内,那略微泛黄的纸张立刻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吃力地想要抬起右手,奈何试了两次都是徒劳,唯有改用左手执起那张纸,展开来看。
俊目一扫,千百滋味霎时涌上心头:“这张纸……怎会在她手中?”这纸上的内容聂沛潇最是熟悉不过,是他的字迹,他的诗,他所写下的《朱弦断》。
聂沛潇还清清楚楚记得那日在醉花楼的场景,赫连齐、沈予等人皆在座上,恭贺他受封诚郡王。也是那一夜,他酒后薄醉听闻晗初死讯,即兴写下这首《朱弦断》。
想到此处,聂沛潇的左手已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事到如今,再去追究这张纸的由来已没有任何意义,他更在意的,是出岫的心意。
九年了,离他写下这首诗已整整九年,当时又何曾想过,这张纸会落到晗初本人手上,令她珍藏数年之久。
“她果然很珍惜这段知音之情。”聂沛潇唇色苍白,哪里还有半分风流倜傥的模样?此时此刻,他也不过是个饱受情殇折磨的寻常男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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