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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河一战死去的将士们,全部葬在了南边那座山头上。季语看起来似乎无动于衷,整日里谋划着继续北上,心里还是有几分难过的。挑了个日子,季语带着酒菜和纸钱,独自一人去了那座小山头。

正摆放着酒菜,身侧蓦地投下一片阴影。季语不理会他,自顾自祭奠死去的将士。

谢晅走近一看,明白过来,淡淡道:“看你平日里并无半点难过的迹象,我还以为你当真没有心呢。”

季语拨拉了一下纸钱,将其点燃:“我若半点难过也没有,那便与畜生无异了。”

纸钱越烧越旺,季语注视着随风飘荡的一缕黑烟,随口问道:“这山头离营地可不算近。一口气走这么远的路,不怕伤口裂开啊?”

“伤好了一些,便想着出来走走。”

“我小时候最期待的事情,就是整日躺在床上睡懒觉。你现如今整日呆在营帐里躺在床上,不高兴么?”

“没什么高兴,也没什么不高兴。”

季语一时语塞,半晌,淡淡道:“你一向如此,半点情绪波动也没有,简直不像个活人。”

说罢又拨拉了一下纸钱,让火烧得更旺些:“每日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确实枯燥了些。出来走走消遣消遣,倒也好过闷在营帐里发霉。”

谢晅没回她,学着她盘腿坐下。

季语为将士们斟了几杯酒,鼻尖却闻到一股愈来愈浓的血腥味。季语斟酒的手一顿,猛然看向身旁的谢晅。谢晅的脸色已然有些发白,额头上沁了一层密密的冷汗。腹部已经结痂的伤口不知何时裂开了,有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溢了出来,逐渐将他的一身白衫染红。

一片殷红刺痛了她的眼睛,季语颇有些不知所措,声音明显有异,打着颤:“还能走么?”

谢晅颤颤巍巍站起来:“还好。习惯了。”

“怎么回事?伤口不是已经结痂了么,怎么会无缘无故流这么多血?”

一双深棕色的瞳孔里满是她惊慌失措的模样,腹部还在汩汩流着血,谢晅的声音里却难得藏了几分笑意:“来的路上与人起了争执,把那人打了一顿。大约是动作太大,把伤口扯开了。”

“伤还没好全就和人打架,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

话里虽是责备,语气却掺杂着连季语都不曾察觉的焦急。

一直冷着脸的谢晅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语气难免带上了一点情真意切:“别慌,死不了。”

季语扶起他,侧过身来让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有缱绻的温热自怀中源源不断传来,谢晅懵了一下。明明是一副娇小瘦弱的身体,却好像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撑。

仿佛黑暗之中燃起一簇火苗,谢晅的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二人好像拥抱一般的姿势,能让他清晰地感受到她柔弱无骨的身段。几乎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一点,血液因兴奋而奔腾灼烧。彼此近在咫尺,呼吸间满满都是蛊惑人心的香气,馥郁浓烈,让人无处可逃。

头顶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谢晅咬紧后牙槽,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我站的起来,也能自己走。”

低沉的男音自头顶传来,季语搀扶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没好气道:“你这人真是有病,都这样了还想着自己走。要死回去死,我可不想看着你直接在我面前升天。”

谢晅闻到她身上清淡的香气,幽幽浅浅地散在空气里。他忍不住垂眸看她,却见她咬着牙努力撑起他的身体,睫毛黑浓,轻轻打着颤。谢晅皱了皱眉,悄悄把重心往自己这里移了移,让她别那么吃力。

谢晅倒也没夸大。他素衣染血唇色苍白,看起来颇为凄怆的模样,走起路来却稳稳当当。季语虽一路搀扶着他,倒有种被他带着走的错觉。谢晅步子大,季语步子小,有些跟不上。为了跟上谢晅的大步子,季语一路上脚下匆匆忙忙,待到二人回了营帐,谢晅一副心不跳气不喘的样子,反倒是季语的脚后跟磨得生疼。

老军医一面给谢晅止血,一面偷眼看着季语坐在那里缓缓平复呼吸。季语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来,擦了擦脸上的细汗,小拳头捶了捶酸痛的双腿。

老军医熟练地给谢晅包好布绫,嘴里忍不住咕哝道:“御史大人还真是娇里娇气的。”

谢晅的脸色不再像方才那样苍白了,他向老军医拱了拱手,恭敬道:“多谢。”老军医收拾好自己的宝贝药箱,没好气道:“你伤好之前别再作天作地,老头子我就谢天谢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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