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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师姐走过程一石撞过的石墙,师姐利用自己的高权限检索程一石,才知道了一部分内容,从程一石留下的残存的日记拼凑出一部分事实记录在封存起来的典籍之中,剩下的关于修魔二十七的似是而非的内容,师姐存留在心。
废弃的厂区犹如瘦骨嶙峋死去过时的巨兽骨骼,修魔者二十七就蹲在一片依稀可见天空的厂房下面,端一盆锈水给独角兽刷毛搓角,那只血肉突出面目狰狞的怪兽在他并不粗壮的胳膊下颤抖着低头,乖顺如绵羊一样被搓洗了个遍,站在漏着冷风的墙壁旁晾干毛发。
二十七脱掉上衣束在腰间,精瘦的上身疤痕累累,后背凸出两条鲜红的蜈蚣似的疤痕,丑陋狰狞。他将那盆浑水搁在脚前,扔下毛刷,摸出一把砍柴刀,刀背宽厚,刀刃发白,就像路上抢劫了一位老农民的刀一样。
这回他看见师姐:“哦,长官大人来了,先随意坐,有吃的吗?”
师姐说:“带了些肉罐头。”
“义气。”
一直紧绷的表情终于松动,二十七露出和气的笑,站直舒展双臂。
目中精光一闪,他几个跃步弹身出去,在空地打了套拳才回来,坐定磨刀。
就用那盆脏得像泥浆的水,里面还掺和着独角兽的毛。脏水被一遍遍淋在刀身上,师姐端详他磨刀:“这是一把杀人的刀吗?”
“是砍肉的刀。”
“你用它杀过多少人?”
“没有杀过人,”二十七语气平静,他本该起来发火,但他很给师姐面子,补充,“城里那些不算人。”
用贵公子一般温润如玉的声音,说“那些不算人”,师姐站直,拿出罐头放在一边:“我想和你聊聊,等你磨完刀。”
“大道之辩?不不不,你我的大道不同,我争不过你,你是修真者,我是修魔者。”
“你认为修魔不是正途?却还要——”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是我的道。我活着就是为复仇,人说,朝闻道,夕可死,对我来说也是如此,我不是为了心里的痛苦或者给我们山上的人讨个公道而报仇,我为报仇而报仇,如果大仇得报,我引颈受戮。”
“怎么样算是报仇?”
“你看见了,我就是杀光那帮玩意儿,也不算。”
“那什么算?如果杀人不算报仇,那你为何杀人?”
“杀人是为了报仇,但报仇不是杀人。”
刀锋一闪,二十七看看刀刃,满意地将那把粗野的砍柴刀搁在脚前,一脚踢翻脚前水盆,抓过师姐给他的肉罐头拆开,狼吞虎咽。
师姐沉吟:“报仇是最终目的,而杀人是手段,我看到你播送各类节目,你用罪恶鞭笞他们,这也不算报仇?那怎样算是报仇?”
希夷不算亏,我师姐不是脑子冲动喊着捍卫正道过来不由分说就砍修魔者的修士,我师姐习惯知其所以然。我师姐面对着这样一个修魔者,不管为了什么理由,吃人就是不对,她现在已经筑基,应该拔剑而战给这老男人一个痛快……但师姐过来听修魔者二十七的理由,没有长篇大论背诵修真守则,我师姐本不是这样用嘴皮子讲道理的人,她习惯提着剑去讲,但师父不在了,无形之中给师姐很大的压力,她失去了虽然压根儿不管她但可以放心依靠的长辈,所以她倾听,她思考,不再轻易拔剑。
也正因为这样,修魔者二十七愿意与她说话,哪怕一口一个长官大人,他仍旧回应师姐的问题。
“你知道悔改二字怎么写吗?”
“怎么说?”
“我希望他们悔改,我希望他们是好人。但这么多年下来,我看不出来,他们和他们的祖宗一样自私。”修魔者大口吞下牛肉,看起来饿狠了,连吃了五个罐头,才喘口粗气,抬眼看师姐,师姐给他递了瓶水。
他一笑,咕嘟嘟喝下:“你可真是……还有吗?没吃饱。”
师姐从乾坤戒中翻找顶饱的食物时,修魔者二十七恢复气力,继续解释:“我为什么说,先吃年长的,因为后来的人比老不死的更年轻,强壮有力,还有变数。但是呢,我每周巡游在街头,他们就乖乖地把老人给我准备在那里了。我希望有一次出现一个和名单不一样的人,他站在那儿硬气地指着我的鼻子说,他替那个老人死。如果有这么一次,我就愿意相信他们不是坏到没救,但一次也没有。”
师姐码放罐头饼干,眼帘低垂,坐在一处铁疙瘩上。
“他们没有荣誉感,也没有集体的概念,不知道牺牲,也不懂得抗争……你养一群猪,在杀它的时候还知道挣扎逃跑,养一只狗,孩子死了也知道呜呜狂叫,他们呢?我不想说。”
“二十七……”师姐手里掂着一个罐头,她的手指穿过拉环,勾了勾,始终没有拉开,“我用两天时间走遍了凝霜城的每户人家,他们大多数人认为自己有罪……”
“有什么用?”
“我想,有罪恶感,就证明……他们也是有荣誉感的吧?”
师姐拉开罐头,砰一声脆响,里面的牛肉脉络清楚,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师姐将罐头递给二十七,双手搭在膝头。
“我年轻,不知道说得对不对,你暂且听。我知道守城那段日子整个凝霜城过得很苦,凝霜派也和凡人共进退,作出了极大的牺牲,连山门大殿也不复存在……凡人也抢夺了库房,自食恶果,应该没有错吧?”
二十七点点头,饥饿已经过去了,他现在吃东西文雅一些,眼角的皱纹有些舒展开来,我师姐现在和他聊天没有摆长官的架子,他觉得可以听听师姐的话。
“你是凝霜派的幸存者,一个凝霜城的普通女人,她保护了你,有这么一回事吗?”
“她……是个真正的人。”
“是不是因为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你还没有对凝霜城失去信心?你留在这里,用缓慢残忍的……本刀子杀人的方法,把凝霜城的人圈养起来,我嗅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是的。”
“我是否可以这么理解,你恨凝霜城的背叛,但你也纪念那个女人,你希望凝霜城现在活着的人都像她一样,这样就可以抵消,或者说,掩盖凝霜城的不好?”
修魔者二十七没有回应,师姐继续:“但是他们没有,所以你用了一种……血腥的方式,试图唤醒他们的……用你的话说,作为人的,崇高的部分?”
“既然看得清,那想必你一定有办法驳斥我的行动,然后对我举例这里的人都很好,他们其实也很崇高?不。”
“并没有,我只是试图理解你。”
“一个正道修士理解我?你不该这样。”
“如果我不知道黑暗是什么样,我就妄称自己是光明?”
师姐翻出了从前修魔二十七说她的话,修魔二十七说她是光明的修士。
“那你打算如何?”
修魔者二十七紧盯师姐,像一只野兽蛰伏心中,四周狂乱的灵能咆哮如雷。
“我想,我有点明白了,在我们那里,你这种行为,叫做驯化。”
师姐起身:“用鞭子抽打野兽,让他们按照自己的规定执行自己的意志。在这种情况下,野兽会畏惧你的鞭子,并不会自己发挥,只会在鞭打中越来越蜷缩起来,就像你看见的,凝霜城的人就是这样,已经接受了死亡,在死亡的范围内只剩下了最基本的要求,就是活着。”
狂卷的灵能干扰了师姐的声音,她荡开灵能,声音清澈,犹如阳光刺破滚滚乌云。
单以境界来分,师姐不如修魔者二十七。
但师姐坚信真理是越辩越明,道心愈发坚定,在这种情况下,她的道心……可与二十七一战。
“你有更好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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