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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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蒂亚诺让她浸在幸福中,脑子里除了甜蜜,什么也没有。然而到了晚上，月光洒落在床上的时候，芳妮开始后怕后悔，焦虑寒颤。第二天，她更后悔她又手贱忍不住上网。

他安慰她说，这只是小事，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影响，但她稍微逛了逛微博,就感到了莫大的侮辱。

她满心满眼只有克里斯蒂亚诺一个，说她什么都忍了，然而她对爱人的坚贞是万万容不得一丝诋毁的，哪怕一句也不行,戏言也不行。

“什么情况？？？@表哥表妹跟表妹夫吵架了吗？”

“罗总在合家欢聚会时，表妹在与帅哥同游,信息量有点大”

“这……怎么说也是总裁夫人了，表妹太不给男朋友面子了吧”

“十几岁的花痴小迷妹大概真的缺根筋，对罗总或许是真心真意，但完全不懂事也不会避忌”

“有啥好避忌的？当了C罗女友难道就不能有异性朋友了不然就是出轨？”

“别喷我，我第一眼看她就感觉挺像那种满脸无辜的绿茶白莲花”

“张口绿茶闭口白莲,尖酸女吊丝的丑恶嘴脸暴露无遗，就算没有表妹C罗也看不上你，镜子擦亮点吧”

“字母罗老牛吃嫩草，终于戴绿帽”

“你是你妈当年跟狗通奸给你爹戴绿帽生下来的野种”

“这男的比你骡帅多了,难怪婊妹红杏出墙”

“撒野喷粪的煤狗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尊容，和你矮又挫的主子一起螺旋爆炸灵车漂移骨灰拌饭”

“两人连头发丝都没碰到，明显就是普通关系，萨比高潮个P？”

“那位是表妹大学的美学史教授好吗！师生一起逛美术馆正常课外活动某些人说成偷情似的脑子有坑？那我高中老师跟我们全班都有一腿了”

她提醒自己不必太过敏。这只是小事，小事，真正指责她，攻击她的基本只有黑粉，连劳烦公关助理的必要都没有，过两天就会烟消云散了。

可是她好不舒服。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件无聊的小事，要被千万人关注讨论，剥皮拆骨反复咀嚼，甚至吸引污言秽语。她感觉自己对人群的忍耐差不多也到极限了。

这段日子以来，每天在学校里，她打起十二分精神，绷紧每一根神经保持谨慎，嘴里每吐出一个字都经过仔细挑选斟酌，每走一步路，做一个小动作，都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免得在人前出一点差错，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然而到头来，她一直努力维系的脆弱平衡，一不留神就这么摇摇晃晃的倒塌了。

她现在听到说话声就耳鸣头疼，觉得那些声音是在议论她，说她闲话，看到有人笑，就觉得是在嘲笑她，诋毁她，每一个朝她投来的眼神看上去也都不怀好意，好像在说她太贪心，已经得到了世界级万人迷C·罗纳尔多，还不放过全校女生的偶像。他们没有脑子，也没有良心，只爱看笑话，看热闹，为庸碌的生活增添一点声响和乐趣，多半巴不得看她出丑遭殃。

她怕了所有人，但最担心的还是克里斯蒂亚诺的反应。

她最不想给他找麻烦，害他受人非议，也很想努力融入他的家庭生活，却还是因为怯懦和愚蠢而搞砸了，大概还给他家人留下了个恶劣的印象。虽然他已经原谅了她，还主动放低姿态与她和好，可这让她更觉得心中有愧了。

而且，很难说他心里有没有留下疙瘩。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错觉，克里斯蒂亚诺早上吻了她，但他的笑容不似平日阳光灿烂，反而好像浮动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阴霾，让她的心情也只得乌云笼罩，不见天日。

她对他没有好处，一点也没有。照此下去，也许他终有一天会觉得，他选择她是个错误。

结果她今天更谨慎，更安静了。

课前，有一个男生坐到了她身边，犹豫着想和她搭话，不知道又是要签名还是要合影。芳妮装作若无其事，然后轻手轻脚地搬了电脑和书包，远远挪到另一边的空座位上，唯恐又有闲言碎语。后来换了个女同桌，她思前想后也还是不自在，最后躲到了无人的小角落里，竖起无形的屏障，浑身散发出表示生人勿近的冷淡气息，免招是非。

今天赫尔南德斯教授有一堂尼采导读课，本来是她期待的，但她现在可完全不敢去旁听了。她再也不敢当着别人的面靠近他二十米以内的距离了。

然而该撞见的最后还是让她给遇见了。

芳妮正准备坐电梯下楼，然后乘车回家，教授便在最后一秒抱着公文包走了进来，向她微笑致意。

“要回家了？”他问。

她尴尬地笑笑，马上按钮关闭电梯门。“是的。”

“罗纳尔多来接你？”

“不，今天时间不太方便，我自己坐车回去。”

他点点头，又好整以暇地说：“今天你没来上课——看来你以后都不打算来了？”

她有点儿想逃出电梯。“我刚打算发消息告诉你——这个学期，我想我不好再来听课了。”她说，“快期末了，我最近有点忙。”

教授打量了她一阵，狐疑地问：“真的？还是为了娱乐新闻？”

她耸耸肩表示默认。“无聊的人太多了。”

他看着她郁郁不乐的脸，评论道：“你太在乎无聊的人的看法，恐怕容易得抑郁症——你看上去也差不多了。”

芳妮苦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这是为什么我一向宁愿做独行侠——很遗憾，现在，有些事不能和以前一样了。”

“你男朋友也为了这件事不高兴？”

“嗯——有点吧。我也不想再惹麻烦。”

“那么说，是我给你惹了麻烦。”他轻叹道，“好吧，我很抱歉，希望你别恨我。”

她连忙摆摆手：“不，这不是你的错，怎么可能怪到你头上？”

“考虑不周是我的问题。”他无奈地说，“看来你的生活限制比我想象中更多，我不该低估人们对罗纳尔多女友的关注。”

她有气无力地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居然有这么受欢迎。”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本来应该请你吃顿饭赔罪，不过这大概会让你更觉得麻烦，所以——收下这个吧。”他说，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本书，递到她面前。

芳妮愣愣地看向书本封皮。是若泽·萨拉马戈的《失明症漫记》。

她欣喜地笑了。“我早就想买了，可是书店里没找到。”

“那就收下吧。”

她接过书本，电梯正好到了底层。

“谢谢，教授。”她不好意思地说，“希望还有机会向你学习。”

他踏出电梯口，淡笑道：“希望下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更自由，也更开心。”

芳妮微微一怔，惴惴不安地想，她看上去真有那么丧气么？若是如此，克里斯蒂亚诺肯定不喜欢看到。何况决定生死的欧冠半决赛次回合近在眼前，他身负重担，更需要放松的心情了。

于是，她努力挺起胸膛，露出微笑。

芳妮回来的时间迟了些，克里斯蒂亚诺回到家时，她还不见踪影。

他教小克里斯蒂亚诺做了几道数学题，又陪儿子玩了会儿游戏，便被家里的新成员缠住了。

他本想去看电视，然而小白亦步亦趋地追着他，在他脚边来回蹭来蹭去，又用尾巴缠住他的小腿，还不停地喵呜叫唤，仿佛在要求抚爱。

这只小白猫先前似乎被他的脾气吓着了，老是闪闪缩缩不敢靠近他，不过他把猫粮揣在手里，耐心追着小猫又哄又摸，没一会儿它就开始粘着他了，甚至甩都甩不掉，他走到哪儿，它就跟到那儿。

看着小猫不断用脸颊磨蹭他的小腿，克里斯蒂亚诺联想起了些什么，不禁轻声笑了笑，蹲下身，伸手搔弄猫儿的脑袋。

“怎么了，小白？这么喜欢跟着我？”

小白拱拱他的手，发亮的琥珀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神气活现，通了灵性，看起来包含着与人类共通的情绪。

克里斯蒂亚诺心有所动，干脆趴到地毯上，下巴靠着手臂，和小白面对面，一人一猫默不作声地对视。

“老缠着我干嘛？”他用额头顶顶小猫，“我现在不会给你吃罐头的。”

小母猫舔了舔他的鼻子，感觉像湿润的磨砂纸。

他斜了它一眼，好笑地说：“之前那么怕我，我还以为你是一只害羞的小猫，结果原来你脸皮这么厚。”

小白轻轻喵了一声作为回应，绕着他转了一圈，前爪拍拍他的腰，然后干脆肚皮朝天，靠在了他的身上。

“好吧，我知道了。”他失笑道，翻了个身，揉揉它头顶的毛发，“你和小龙一样是个小花痴。”

小猫闭上眼睛，头抬得高高的，扭来扭去，尽情享受主人的抚爱。

克里斯蒂亚诺感到可爱极了，不禁露齿而笑，一边撸猫，一边絮叨起来。

“来我家很开心对吗？住在豪华的大房子里，再也不用在野外流浪，有佣人伺候你，有最好的生活条件，有世上最好的主人。”他自得其乐地说，松开了手，露出疑问的眼神，“又或者，你还是更喜欢自由自在的日子？”

小猫一头钻进了他怀里。

“看来你很开心。”他愉快地说，触摸着它后背的毛发，笑意却忽然渐渐消失，目光也变得深沉凝滞，似乎看向了千里之外。

“她开不开心？”他低声问，“她告诉过你吗？你能告诉我吗？她是不是也经常和你谈起我？”

猫儿用爪子挠了挠头，两只圆溜溜的金眼睛显得十分茫然。

克里斯蒂亚诺低垂着头，脑海中焦灼不安的思潮起伏不已，失魂落魄地看着小猫，像梦中人那样迷惘懵懂。

他堵不住所有人的嘴，也没办法挡住公众投向她的视线，他只希望她别上网，别看到那些不负责任的说三道四，然而她就算不这样干，逝去的宁静也已不可挽回，因为他是C·罗纳尔多。

他怀疑芳妮会更怀念过去的日子——她的存在没有被公之于众的时候，甚至是他不肯承认他爱她，只愿享乐，拒绝束缚的时候——那时，即使再多恋爱的烦恼，也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世界只有他和她，外界无足轻重，她大概也比现在自在得多。

面对今时今日的处境，克里斯蒂亚诺吃不准她是否会在心里悄悄埋怨他。

他对她没什么好处，而这固执的笨龙纵然痴恋了他一辈子，然而很难说即使最坚贞不渝的爱也不会被无尽的厌烦折磨消耗掉。

他越想越不舒服，一触及某根扎心刺，胸中更是升起了一股无名火。

他的小龙可爱漂亮，当然不免有人觊觎，本来他也不至于真的如此介怀，可她偏偏是个对男人毫无经验，缺乏戒心的小傻瓜，还自以为毫无魅力，非常安全，真是气得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芳妮踏进屋里时，便见克里斯蒂亚诺神情恍惚地伏在地上发呆，雪白的母猫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像童话里的美人和小动物。

“克里斯。”

克里斯蒂亚诺终于回神。他抬起头，朝她莞尔一笑，从地上站起来，正下意识地想给她一个问候之吻，却留意到她手里捧着一大把红艳艳的荷兰玫瑰。

他的第一反应让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而没等他发出疑问，芳妮便将花束举高，一本正经地献给他。

“我美丽的克里斯蒂亚诺，你让我的生命充满芬芳。”她深情款款地说。

他惊讶地一怔，脸上立即绽放出晨光般的微笑，接过玫瑰。

“今天是什么特别日子吗？”

她眨眨眼，轻快地回答：“我爱你的每一天都是特别的。”

克里斯蒂亚诺轻笑着低下头，吻吻她的额角。

“结果还不是要我来插花，我来拔刺。”他白了她一眼，“给我找麻烦。”

听到最后一句话，芳妮忽然心里一颤，受了极大的刺激，很想把花抢回来，克里斯蒂亚诺却马上抬高了手。

“算了吧，你笨手笨脚，只会弄伤自己。”他摆摆手说。然后，他去找来了花瓶灌水，摆上客厅的茶几，坐在沙发上修剪枝叶，剔除花刺。

芳妮坐到他身边，很想要帮忙，却被他一概拒绝。不知怎的，对着克里斯蒂亚诺，今天她心里总是沉沉的紧绷着，总觉得自己是个犯了错而未受罚的罪人，这一刻也很不好意思，乃至如坐针毡。

她想说话，想亲近他，忽然却有点无从着手。小白倒比她简单直接得多，不一会儿又跑到克里斯蒂亚诺脚边不停磨蹭了。

他空出一只手，拍拍小猫的脑袋。“她比你还粘人。”

“显然，你的魅力杀伤范围不限年龄性别和物种。”

克里斯蒂亚诺剪下一截花枝，好笑地说：“她早上看到我还发抖。”

“那是你昨晚吓到她了，她不像我，有刺的玫瑰，她才不敢靠近。”她做了个鬼脸，“昨天我和——我带她回家之前，还告诉她，你是全世界最帅气温柔的，结果你一来就发脾气。”

空气变得有些冰冷了。

尽管她即使停顿了一下，没有把那人说出口，然而为时已晚，她不可避免的僵硬反应还是出卖了她，整句话都变得不合时宜。

克里斯蒂亚诺沉默了几秒，头也不抬地继续剪刺。

“我显然不是那么完美。”他耸耸肩。

他的语气平淡，捉摸不透，她判断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意思，结果更是惶然不安。

半晌无人开口，只有剪刀咔哒咔哒的声音。

克里斯蒂亚诺一言不发地处理着那些多刺的玫瑰，平静的侧脸看起来若雕塑般优美而毫无温度。她盯着他，心脏悬在半空，跳动的节奏很快异样了起来，双手都逐渐发冷。

终于，她鼓起勇气发问。

“你是不是还生气？”

克里斯蒂亚诺扭头看了她一眼。“生什么气？”

“我昨天犯傻了。”

“我还有什么好生气的？”他淡笑道，“我们已经吵完架了。”

他看上去越冷静，她心里越没底。芳妮紧张地咬着嘴唇，喉咙干涩难过，好不容易挤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