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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小时前,在马德里巴拉哈斯机场,皮埃尔体会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心情。

在过去的那个赛季,对的,是赛季,作为一名职业足球运动员,很多时候,对时间的概念与计算,不是以年为单位的,而是以赛季,当皮埃尔来到这座机场,如果他没有跟随球队,那他不是怀抱着狂喜就是怀抱着悲伤。

而无论是狂喜还是悲伤,只与一个人有关。

皮埃尔从小到大看过不少爱情电影,但他直到上个赛季才真正体会到为什么在爱情电影里,机场总是承载着那么重要的戏剧转折。

重逢与别离,起飞与降落,是人生一个又一个阶段。

皮埃尔戴着耳机,他此行的目的地是巴黎戴高乐机场,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他在巴黎将会见到的人,是过去的那个赛季带给他无数狂喜与悲伤的人。是过去的两周,他不愿想起,但每每想起就会痛的人。

但是,他知道,接下来的这个赛季,他不用再经历狂喜与悲伤的往复。他只是不知道,痛感何时会消失。

幸运地是,他仍然很年轻,年轻意味着有大把的时间,有大把的时间意味着可以犯错,可以修正,可以成长,可以等待。有大把的时间还意味着可以伤透心,也可以被治愈。

无论是足球还是爱情。

噢,这些都是狗屎。皮埃尔想。爸爸妈妈、所有的朋友,还有俱乐部和国家队的老板,说的话都是老生常谈的狗屎。

他不想不尊重他们,但真的都是狗屎。

媒体们和名宿们是怎么说的呢?

荣凯点球射失,但我们不该责怪他

——《队报》

维埃拉:荣凯还需要学会组织球队,齐达内不是这么踢的

——《法国足球》

这一夜,我们告别了决赛,但我们还有梦想

——《巴黎人报》

普拉蒂尼:我也罚丢过点球,这不算什么,法国没有输

——《RMC体育》

不管是哪个,皮埃尔都想大笑。令人遗憾的是,他真正想的,是作为冠军那样去大笑。而不是一晚又一晚地被罚丢点球那一幕纠缠。

事情还能更糟糕吗?

皮埃尔觉得不可能更糟糕了。在被欧洲杯决赛拒之门外后,他连BY都失去了,或者说他放弃了,那事情还能糟糕成什么样?

爸爸妈妈说,至少他是健康的,至少世界大约和平……

不能再说是狗屎了。爸爸妈妈说的当然没错,但人类是贪心的。

事实证明,事情能更糟糕。

当皮埃尔-荣凯低调抵达戴高乐机场,他看到了这样一则新闻,不是他主动想看到的,但会有人来告诉他,不止一个。

那些人是谁,重要吗?或许重要。或许他们在幸灾乐祸,或许他们在落井下石,或许他们当中真的有人关心他。

皮埃尔非常确定的是,经纪人雷诺在乎的是利益和名声。

【OldfrieogetherButNOTintotalBroadDaylight】

【老朋友相聚?但可不是完全在光天化日之下】

显然,《太阳报》这标题充满调侃和暗示,而且,把BY的热单“BroadDaylight”用了进去。

一部分内容援引了近一年前的那次报道,子翔和BY二人在中国的选秀节目里的交集再次被拿了出来。甚至,最近BY和子翔前任Jinglan的一些碰面,也被放到这个专题里来进行讨论。

配的照片是,午夜时分,伦敦街头,BY和子翔两人在黑色的兰博基尼里。还有BY下车的照片。

照片上,她穿的很性感,引人遐想,像是去约会。

尽管皮埃尔的理智告诉自己:他们不会这么做。

两周,仅仅两周。

真的只过去了两周吗?

皮埃尔站在酒店的电梯前,感觉像是过了一整个世纪。

这该死的电梯应该有个铁门才对。

皮埃尔在朋羊转头的那个刹那,有诸多的想法,譬如转身就走,譬如装没看到她,譬如给她一个轻蔑的眼神,譬如用法语说一句日安,譬如用中文说一句对不起,譬如什么都不说走过去吻她,狠狠地吻她,让她记起来他们之间数不清的热吻和他给她的高-潮。

不过,实际真正发生的是,皮埃尔朝那个火辣女孩儿微微笑了笑,他很礼貌地询问:“我可以跟你谈谈吗?”他记得他不能叫她宝贝了。他记得一年多前,在拉斯维加斯的泳池边,他也对她这么微笑过。是有一点生分的和伪装的微笑。那时候,他的心狂跳,这一刻,同样如此,可还伴随着疼痛。不对,他的心碎了。他搞不清是什么时候碎的。反正不是她在O2的那个夜晚。绝对早于那个被他在p上定格的夜晚。

她戴了墨镜,他看不清她的眼睛。他想知道,那里面有没有哪怕一点点思念。

皮埃尔戴着深蓝色的棒球棒,他的黑色卷发好像长长了一点。

朋羊盯着他的某一撮露出来的黑色卷毛很久了。那让她想笑,更让她想起他两次出现在她的酒店房间门口。噢可能也没有很久,她反应过来,同样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她目光垂下时看到了他小臂的纹身。

【BYPierreJo】

她跟他说过,纹身的设计和字体都很美,颜色也是,颜色是地中海蓝。

之后,朋羊和身边的人用中文交流;皮埃尔和身边的人用法语交流。

一部电梯到来,在同一时刻,朋羊和皮埃尔看向彼此,很默契的,他们走了过去。

电梯门打开。

朋羊先进去,然后皮埃尔也走了进去。

电梯门关上,他们保持着适当的社交距离。

“是你的房间,还是我的?”皮埃尔直接问。

朋羊果断回答:“我的。”

“好。”皮埃尔快速答应。

此后,两人都没说话。

电梯门打开,朋羊先走出去,皮埃尔随后。

他们并行,很快到达朋羊的房间门口。

门打开,被关上。

下一刻,朋羊的双肩被着力摁在了墙上。

男人的身体朝她威压而来。还有她熟悉的古龙和气息。

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正要反抗,一个正在失控……

两顶棒球帽磕了一下。

一秒的交错,两人都是一愣。

朋羊感到双肩的压力随即消失。

皮埃尔退后了一步,他看着她,脸上出现了愧疚,他很诚恳地说:“请原谅我。”

朋羊她想起的是,在长城上,他们第一次接吻。在那之前,他们也都戴了棒球帽,但皮埃尔那时先把两人的帽子都摘了。

而皮埃尔刚才的举动,那种怒气冲冲,让朋羊觉得他看到了《太阳报》的消息,他也正如喻子翔猜测的,他不可能接受她跟他的队友约会。

朋羊徐徐摘了墨镜,看向那双深邃的眼睛。她还有一种感觉,她没办法责怪她面前这个法国男人,无论他做了什么,或者没做什么。

“你已经被原谅了。”她发自内心地说。

皮埃尔盯着她的眼睛看,他看到了许多东西,他描述不来,但他悬着的破碎的心,多了一点点暖意。

他本来想质问她:

《太阳报》的那则新闻是怎么回事?

你为什么会在伦敦?

你是不是一直都想着子翔?

你是不是觉得你总算自由了?

昨晚发生了什么?

你想我了吗?

你想我了吗?

你想我了吗?

……

但皮埃尔现在不想问了,也不能问。他看到了那双眼睛,他得到了很多答案。他很想告诉她,无论事情是什么样,他都嫉妒得发疯。可是他没了立场,而嫉妒也不是更不能成为这一场谈话的主题。

皮埃尔摘了棒球帽,走过了门廊。

朋羊也摘了棒球帽,走过了门廊。

他们在沙发上相对坐下。

朋羊先问:“你还好吗?”她看了很多关于法国错过决赛的新闻,以及媒体对皮埃尔-荣凯本届欧洲杯表现的评价。

事情没有那么糟糕,但当事人怎么想的才是最重要的。

皮埃尔摇头,又点头,“我还在经历这些。”他看着她,强迫自己弯起嘴角问她,“你还好吗?”

朋羊的第一反应跟皮埃尔一模一样,摇头,又点头,她说,“老实说,我不知道。但我会好的。”她想了想,主动说道:“我没有跟他约会,我们很巧碰到了,他只是送我回酒店。他是你的队友,我认为你应该知道这个。这个误会可能很严重。”她用了有点官方的语气,她不希望皮埃尔认为她的解释是在暗示什么。尽管她不是完全无辜的,但她确实没有跟喻子翔实质上发生什么。

皮埃尔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谢谢你告诉我。”他笑了笑,似乎松了口气,“《太阳报》一向很爱子翔。我很抱歉你成了‘受害者’。我相信琳达、雷诺还有子翔的经纪人能处理好这个drama。”

朋羊点着头。

皮埃尔看上去没有很颓废,没有很沮丧,没有很脆弱。可她还是从他眼睛里看到了,蓝色。他是蓝色的,化不开的蓝色。让她难过的蓝色。

人们认为成功的职业运动员一定有一颗大心脏,对,他们是有,可他们也只是凡人。多少坚强的男人和女人,都曾在输掉比赛或赢下比赛时哭得像个孩子,噢不,不是孩子,是婴儿。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皮埃尔突兀地问。

他的声音回荡在酒店的套间,他指的是那一晚,还是这两周?

无论是哪个,朋羊的反应只有一个。她连连摇头。非常确定。

皮埃尔看向地毯的方向,点了点头。跟他想的一样。他又看向自己的纹身。“我不后悔……”

朋羊凝眉看着他。

“我有很多遗憾,但我不后悔。”皮埃尔说着站了起来,他吸了口气,呼出来,他没有笑,他看着她的眼睛,跟她说,“我希望我们能做朋友。真正的朋友。当然,前提是你愿意。”

朋羊也站了起来,也看着那双眼睛,那双忧郁的温柔的眼睛。“我愿意,但我不知道是否可行,我会努力尝试。”

皮埃尔笑了,这是他最喜欢的她的一面,也是他最讨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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