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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七知道自己自作主张所为不妥,但方才听见里头的争执声愈加激烈,他的一颗心都悬到了半空中,没能顾得上那许多,瞧见扶英从花园回来,忙朝她使了个眼色,小丫头会意,便就有了那般“闯”进来的一幕。

他无话可说,深怕她是动怒了,抬眸遥遥望她一眼,思索了会儿却只回了句:“奴才知错,请娘娘责罚。”

话答得也是简单,半句都不再辩解就认了错,皇后侧目瞧着他,对着个那般讷言的性子到底也没了气性儿。

她大概还是个心很软的人,见不得他低眉俯首地认错,也见不得他卑躬屈膝,遂轻叹一口气又唤他起身,“下回不得再如此冒失了,嗯?”

晏七忙颔首应了声,从地上站起来,见她从榻上起身,但许是方才着实被皇帝气坏了,头脑发晕,刚站起来一些便双膝一软险些跌倒,幸而他眼疾手快上前两步伸手去扶住了。

“娘娘!”

他来得殷切,左臂从身后环在她的背上,两只手都捏在她两臂上时,那像个半抱的姿势,她低垂着脖颈,面颊几乎要贴近他的胸膛。

他忽然有些心慌意乱,胸膛中忽然开始擂鼓,离得这样近,若心跳的声音能透过肌肤与骨骼,教她听见了会不会吓到?

好在有前车之鉴,晏七倒不像上回那般慌惊惶失措了,赶在她回过神之前,手上使了力将她扶稳,但总归还是贪心了些,不愿意就此放手,只抽回了环在她后背的手臂,双手规规矩矩掺在一侧小臂上,低声嘱咐了句,“娘娘当心脚下。”

中官伺候主子走到哪里不都是这样吗,任谁看了也说不出半个不妥来,她也不能,所以他情愿在她身边做个普通奴才,最好一辈子都这样“普通”。

皇后站稳了脚,也实在觉得身心俱疲得厉害,此时借了他的力站着仿佛从心底里也能轻松许多,手搭在他腕子上轻握了下,温声道:“陪本宫去书房。”

晏七嗯了声,扶着她缓步往那边去,看到了她另一只手上拿的那张名册,又委婉地问道:“娘娘,大监那边这回已真的无力回天了吗?”

“你在殿外都听到了?”她问。

晏七轻轻嗯了声,忧虑道:“但奴才还听到皇上要的不止徐大监一个人的命......可若是宫中人手教皇上尽数除去了,娘娘此后在宫中岂不是孤立无援?”

皇后叹息一声,不予置否,“还记得本宫从前跟你说过的,身在斗争中,今日人上人明日刀下鬼,稍有疏忽便会满盘皆输,人命就是最沉重的代价,是本宫疏忽了,可代价却是底下人的命。”

她说着又咳嗽起来,晏七忙伸手在她背上轻缓拍着,“祸从天至,娘娘也无法未卜先知提前预料到,不是您的错。”

有谁愿意背着那样重的担子,不论是她失去的人,还是被她踩在脚下的人,最后都变成了她手上沾染的鲜血。经过这么些年,她早已能做到什么时候都将话说得简单直接,听起来甚至有几分冰冷,但这些冷淡背后是功亏一篑的无可奈何。

她却是在乎那些人的,他都懂。

而帝后之间的明枪暗箭他今日也是第一回如此真切的领教到,不止是嫌隙,不止是夫妻不睦,他们之间是隔了人命的对手,只是他想不通,这样的两个人要如何做对方的枕边人?

晏七垂下眸,目光落在她莹洁的侧脸上,实在犹疑了好一会儿,才问她:“那娘娘......会怪皇上这样咄咄逼人痛下杀手吗?”

皇后苦笑了下,“若眼下危局不解,只怪罪他又有什么用。”

也是了,权势争斗只怪罪一个人是没有用的,否则,早在皇嗣被害之时皇帝盛怒之下或许就杀了她了。

可就是人人有掣肘,人人有顾忌,才生出这么许多勾心斗角。

徐良工认罪的消息于第二日传进了栖梧宫,案子定下来,他承认因一己私仇谋害张家满门,因实在罪大恶极,故判处斩立决,三日后于尚秋刑台当众处斩。

而其实早在当日皇帝走后,皇后再派人去探听名单上一些人的消息时,便已经是石沉大海,他来那一趟,确实不为商议,而只是木已成舟之后装模作样的一份通知。

装模作样为得是什么呢,大概是为了今后尚且还无法杀了她的那些岁月中,彼此还有一丝丝好相见的可能。

皇后听闻消息时沉默良久,再开口,便是对晏七说:“届时去替本宫送良工一程吧。”

她嗓音轻飘飘的,说话的时候微微仰着头,眸中平静的看着头顶蔚蓝的天空,正值中午,这时节的太阳不算温和,刺进眼睛里实际上有点疼。

回了殿中,她在偏殿的佛像前静静跪坐了一下午,谁都没有见。京畿府衙自然是进不去了,晏七只能在徐良工行刑那日出宫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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