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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手掌拿着茶盏,食指轻敲在边缘,来来回回敲了十几遍,听见林永寿凑过来试探地问了声,“那奴才去传步撵,皇上今儿晚上摆驾栖梧宫?”话音还未消散,茶盏落在桌面上啪嗒一声,皇帝抬眸瞧过来一眼,却说不去,“人已经在栖梧宫里了,就先耗着吧。”
耗什么呢?
耗到她收起自己所有锐利的棱角。
纵然他曾经也受益于此,但如今已经不需要了,他亦不喜欢,所以才想要设法一点一点去磨平,最好打磨成他喜欢的样子。
姜家女又如何,来日方长,总归她既然做了他的皇后,就再不可能有别的身份。
临至年节那几日正巧大雪初霁,宫中也开始忙碌起来,各司前往栖梧宫回事的人在宫门前来来往往,皇后事务繁忙,不得空再陪着扶英,但又怕她闷着,便每日传了许雁南在偏殿教她学习箜篌以打发时间。
晏七日日穿行在两个偏殿之间,却不敢抬头,不敢停留,更不敢再随扶英进正殿伺候,扶英每每问起缘由,他这厢纵然有一箩筐的借口全都找个遍,挨不过时候一久,扶英一样开始狐疑起来。
一日,恰逢外头有婢女前来请她去用午膳,她不着急去,偏过脸盯着晏七好一会儿,郑重问,“这些日子可是有人私底下给你做筏子不教你再在阿姐跟前露脸了,纯致吗,还是粟禾嬷嬷或是别的谁?”
也难怪她这么猜测,晏七一个方才从别处召进来的新人,陡然得了主子诸多宠信,寻常若出些老人依仗资历打压他的事,倒是也不稀奇。
到底是承国公府的小姐,年级虽小想法却世故。
晏七忙笑说没有,冲她抬了抬手,“只是因为奴才手上的伤,前些时候太医将药膏中加了一味草药以促进伤口愈合,却导致那新药味道有些刺鼻,纱布盖不住,所以是奴才自己不便出现在娘娘面前,和旁人无关。”
“唔?是吗?”扶英的疑惑堆了那么久,只教他如此三言两语如何消的去,她双肘撑在桌案上,身子向前凑近他缠着纱布的手嗅了嗅,随即皱了皱眉,“好像是的噢......”
提起这茬儿了,她又有些担心他的伤,问:“那新换的药有用吗,你的手现在还痛不痛?”
晏七眉目温和地看着她,话说得一五一十,“多谢小姐挂怀,奴才的伤口现在已经在逐渐愈合了,只要不大力碰到就不会痛。”
“那太医有没有说还得多久才能完全无碍?”她依依追问道:“我还记着你的影子戏呢,回头正好可以教雁南在一边以乐声相合,不比外头戏台子上的咿咿呀呀有趣得多......”
扶英说着突然想起什么,眸中一亮,问他:“你应该没有去外头看过戏吧?”
晏七摇头,“不瞒小姐,奴才自进宫后便再也没有出去过。”
“那你想不想出去?”她面上兴冲冲地,“上回阿姐还答应我有时间就派人带我出宫玩儿去呢,她这段时间忙得很,也没法儿陪我,我现在去说,她心疼我闷得慌,肯定能成。我还能带你去国公府转转,我跟你说,三哥悄悄在府里养了两只毛色雪白的银狐,好看的很,只可惜听说前段时间好像病死了一只,不过咱们现在去还是能看到一只的。”
禁庭中的道道宫墙已经隔绝了晏七十多年之久,墙外的繁华世间对他来说早已成了前世的幻境,去流连一趟当如夜半做了一场清梦,梦醒了,便也就一应全都该抛之脑后。
扶英眸中的殷殷期待能教他说不出半点不情愿的话,而她话中说要带他去承国公府,却教他无端生了向往。
他点点头,“奴才自然听小姐吩咐。”
说着话,外头婢女又提醒了声,晏七含笑催她快去,她这才起身,一边走着也不忘嘱咐了句,“你下回还是教太医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找着一味既有效又没有刺鼻味道的药,那岂不是两全其美,阿姐昨日还问起你了呢。”
皇后问起他,许是问起奴才为何没有随侍主子的随口一句,可偏就像是应了那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落进他耳朵里,瞬间便掀起了一阵滔天巨浪。
她一个小小的背影转瞬便消失在门口的光亮中了,但临了那一句话音却始终盘桓在晏七脑海中久久消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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