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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上旬,正是和风丽日,街市上的幌子随风摇来摆去,少了途径宛阳赴京考试的学子,市井街心重新闲定下来。
碧岩街上行人悠闲,只霍沉从云水斋出来时脚步略快,似是急着去做甚么。
“见渊?”身后有人叫住他。
霍沉回头,一个相貌周正的青年正从周记米行里出来,见到他人惊喜笑道:“当真是你,好些日子不见。”
“周兄。”
此人正是周家二公子周简,比霍沉大上一岁,两人年幼时曾在书院里做过几年小同窗,而这周家,恰巧还是竹坞旧主周老爷家的堂亲,便算有些交情,霍沉遂称周简一声周兄。
“见渊去往何处?”
“甘泽廊。”
出碧岩街往东过甘泽桥,槐荫弄里有口老井,井水味甘,故整条长街都唤作甘泽廊,此处距陈举人巷不远,商店、食馆连络,贺无量与霍沉商度后便将纸号选在此地,近些日子正在装潢。
周简听后笑道:“我恰巧也去那头替母亲沽酒,不若同行?”
霍沉自是友善应下。
周简走至他身旁,瞥上眼:“不知见渊三日后得闲不得闲,我兄长在城郊外有一小圃,正邀人放春。”
“多谢,不过霍某生性喜静,便不同去。”
何况那日还是花朝,有人的十八生辰呢……霍沉敛眸暗想。
“也好,我也不喜那等热闹,不及与内人小酌几杯。”周简被拒后并不难堪,而是另寻他话说起来。
霍沉起初听得还算仔细,可后来全部心思都落去前边儿几人身上。
几人皆从轻罗巷拐出,两男一女,霍沉清楚地从他们嘴里听到令约的名字。
“整日里冷冰冰的,活似有人欠她几百两,谁稀罕与她说话似的。”
霍沉面露嘲讽地盯向说话的矮个青年。
“呸,你往年不是常往她跟前凑么?”被簇拥在中间的粉裳姑娘落落大方啐他道,“不过阿约就是这样,没人能亲近她。”
个头稍高的青年附和她:“还是阿雯跟我们说得来一处,也不嫌我们,不像那位每回离她近些就开始甩脸子,万幸是我们自个儿选槽,不然我夏日里还得跟她一处造纸,衣裳也不敢脱。”
到这里,霍沉面上的嘲讽意眼见着就要揽不住。
“噗嗤,”中间的粉裳姑娘大笑道,“人家可是宛阳第一美人,可不能像我这样胡闹,我是拿自己当小子看呢。”
“呿,外人叫她美人便算了,我们还能不知?谁没见过她小时候的样子,丑得求我娶她我也不——”矮个儿青年话未说完,腰际忽让人猛的一踹,当即扑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转头看来。
霍沉高大得像是庙里的神像,只不过绷着唇、眼底不带一丝怜悯,或许更像阎王殿里阎王,挡住罩来他身上的光,可惜没人活着见过阎王不敢妄加比喻。
同时转过身的还有另外两人,见到他与周简,无不色变。
“你——”潘雯吐出一个字,有些怵的停下,可转念似乎又想到甚么,再度抬高嗓门,“你这疯子,还当宛阳没人管么?”
这样,会不会教他觉得自己和旁的姑娘不一样?潘雯不知霍沉早在十七岁时就见识过这等无趣把戏,眼下慌神中掺着几分期待。
霍沉却只听她话里的意思——近来闻恪的确在翻旧案,但凡喊冤叫屈,哪怕是陈年旧事都会追根究底,这时他若当街殴打行人,恐怕少不了教那位闻大人请去衙里。
“不劳费心。”他冷声,目光睥视向地上的人,“怎不接着说?”
原本还咬牙切齿、隐忍不发、自以为大丈夫能屈能伸的人登时怛然失色。
“今日只是提醒几位,往后再教我听见便不止如此。”
到底在外历练多年,下狠话时神态自若,寓凶戾于淡然,就连没招惹他的周简也有些虚他,更不提其他几人。
谁也不知他的底在哪儿,或许他比他那位二哥还难招惹,毕竟,传闻中他对着自己的父亲也能下狠手……
几人哑口无言,或有行人路过,好奇偷瞄,霍沉目光扫过三人,最终落去潘雯身上。
潘雯心跳怦然变快。
“嗤,没有哪个小子会抹胭脂。”霍沉说这话时似有百般嫌弃,话罢即刻皱眉绕开,不见潘雯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
周简在后头抬高眉毛,顿了顿还是跟上,之后一路都惊诧不已……
直到霍沉被他盯得再忍不住,才道:“周兄不必这般看着我。”
“哦,失礼失礼。”周简微笑,直言不讳道,“只没想到见渊也有意气用事的时候。”
分明才几岁时就懂不露辞色,被夸时甚么模样,受欺赖时也甚么样,哪想今日会为红颜冲冠。
“……”霍沉听他调侃,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尽管近来坊间已冒出些流言,但他还是提了句,“这事还望周兄暂莫声张。”
暂莫声张,周简听他用词,品出个笑:“见渊放心。”
两人过了甘泽桥,周简率先瞧见槐荫弄外站着的人,思索片刻与霍沉指道:“那位鲍管事似乎是候着见渊。”
霍沉转开心思,抬眼望去,鲍聪也瞧见他们,直直迎来跟前行礼:“三少爷,周二公子。”
周简颔首,自觉不该再待下去,便告了辞,穿去糟坊巷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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