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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水斋后院里系着一白一棕两匹马,正是霍沉与云飞的坐骑,令约守在院门外,轻叹声。
原本他们走到河坊前就该分道,她和阿显回竹坞,他们自回云水斋取马,可偏偏……她把买来的东西全落在了云水斋里。
她这个糊涂脑子,除了记仇,别的事一概记不好。
“姐姐,可是这些?”云飞从院里窜至门边,手里提着两捆小小的油纸包问。
“嗯,正是。”她点头,阿显替她接过。
“还不及我自个儿买的多,方才何不让我捎回去?你和阿显也少走些路。”说完就被人敲了敲脑袋,回头一看,霍沉也出院来。
云飞不解他作何敲打自己,但没再接着说。
有贺家姐弟同行,他们只是牵着马儿走,咕噜许是扑腾了整日也累来,理直气壮地歇去云飞的马上,路上偶有行人,见着他们都悄促促瞄上眼。
阿显与云飞聊得热闹,从碧岩街走到河坊前始终不曾停歇,阿显聊到早间考射术的事儿,令约也听得仔细,因此三人皆没留意到桥头匆匆跑来一人。
霍沉望着那人眯了眯眼,果然,那小厮打扮的人停在他们前头几步,打了一躬:“三少爷。”
交谈教人打断,几人都看将去,云飞见来人打扮与那日在霍府见过的小厮们一致,便知他来历,令约与阿显也识得霍家家仆衣饰,静默观之。
霍沉漫不经心地应他声。
“老、老爷请三少爷去闲云居一趟。”
霍沉皱了皱眉,非为厌恶,而是奇怪,云飞当之不愧是由他亲自管教的,这时也觉古怪,就连问人话的措辞都与霍沉有七成像:“怪事,你家老爷怎知我们进城来?你又如何得知待在这处能守着我们?”
“是鲍管事的主意,差我们几个各守几处人多地方,见着三少爷便前来请他。”
云飞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霍沉则抬眼张望下天色,嘱咐他:“天就暗了,你先随阿显他们回去。”
“三哥……”
霍沉不予理会,转过头冲令约颔首:“烦劳贺姑娘。”
“嗯。”
几人目送他过了石桥才离开,回去路上,两个聒噪的竟没一个开口,教人好不自在,令约想了又想,问云飞:“可是在担心你三哥?”
“唔,”云飞回神,难为情地挠挠耳根子,“瞎操心罢了,如今他也不用人忧心。”
只是他这爱为三哥操心的秉性一时难改。
听是这样,阿显也不必憋着了,宽一口气:“瞧你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只当霍大哥是去赴鸿门宴呢。”
却非他胡乱用典,而是真没敢说话。
那日在登月桥上,霍大哥亲自替他止血,又对霍二无赖冷眼,他便知他与霍家其他人不同,且与他们不和睦,故将此行想得凶险异常。
令约不知这事,听了他半似打趣的话轻敲下他脑袋。
“是不是鸿门宴尚未可知,但那好色老糊涂叫他准没好事。”
好色老糊涂的话都从他嘴里出来了,阿显挠挠头:“我只听人说过霍大哥从小离家的事,却不知这中有甚么缘故?可是他也教家里人欺负了?”
而今的霍家早已是恶名远扬,霍远如何昏聩放浪人们早便知悉,霍涛草菅人命买通官司的事也暗暗传着,更何况冷落儿子、欺凌兄弟的事。
这话谈及私事,本不当问,可两个小少年为人皆是心直口快,阿显真心相问,云飞也心无芥蒂,听后叹息声:“便当是欺负罢,他如今畏寒便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儿。”
他说着,令约跟着愣了愣神。
入了夜,小楼外又是寒风猎猎,早早回屋歇下的贺姑娘却是辗转难眠,只一闭眼,眼前便出现个脸色臭臭的小孩子。
那时的霍沉才与她一般高,她藏去河畔枯柳底下抹泪时,他忽地从树后冒出来,教她闭嘴,她被他吓得一噎,呆了片时后眼眶里又滚出两行清泪,渐渐地从呜咽变成嚎啕。
那是她平生第一次为自己哭,哭至半道却教霍沉插足,更为委屈,不过哭到最后,竟也舒畅许多,擦干泪再看去岸边时,竟见那个板着脸凶她的人也坐在雪地里掉出几颗金豆子来。
她那时不知,问他他也只说是迷了路,不知霍府如何走,而今想起,那时他哭的又何止是迷了路?
嗯……他好似还未回来?
睡下的人想到这里,忽坐起身来,披上外衣,点亮支蜡烛带去窗边,开一道小缝看去底下。
堂屋里的还亮堂堂的,柴门底下也挂着两盏灯笼朦胧晃着,果然还在等人。
已是人定时,甚么话竟要说到这时候,还是他又迷了路?
少女顺势往窗边一坐,窗台上的蜡烛因钻进屋的细风摇曳着火苗,她视线停在烛火上,也不觉刺眼,只继续回想后面的难堪事。
以往不论什么时候想起那回事,她都会恼羞成怒,像她这样爱记仇的世间恐怕没几个,只不过,如今想起好似也不及从前恼了。
一来,霍沉与他父兄全然不同,二来,霍沉也认不出她,不但如此,他还疑似有那龙阳之兴……
她正想,窗外忽传来“笃笃笃”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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