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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镜宁醒来的时候,还在画舫的房间里。

刚刚她哭得太悲痛,因此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晕了多久。

她撑着浮肿的眼皮和疲累的身子攀着窗子往外一看,陆谨沉与秦之眉都已不见了,外面下起了哗啦啦的大雨。

而屋子里依旧是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人虚弱到几近无声的呼吸。

薛镜宁眼圈又红了起来,她不想再待在这里,逃也似地奔出屋子。

冲入了大雨中。

因着大雨的缘故,湖边几乎没有行人,天地一片空寂,只有寒彻入骨的春雨噼里啪哒地拍打在她身上。

薛镜宁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在雨中如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地走着。

“陆谨沉……”她喃喃自语,“骁哥哥……”

雨越落越大,她的眼泪也流得越来越汹涌。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

为什么小时候要在她最孤苦无助的时候对她说“我娶你”?为什么在心里已经有了表妹的情况下却不告诉她实情,反而欺骗她?为什么不喜欢她还要亲她吻她与她做世上最亲密的事?

他们这段时间的恩爱……又算什么呢?

如果早就告诉她,她不过是他的不得已而为之,她不过是他的退而求其次,甚至……她不过是他对表妹求而不得的替身。

那么她绝不会傻乎乎地陷进去,绝不会不要脸地赖在他身边。

她没有这么下.贱!

她真的没有这么下.贱啊……

“我讨厌你……”薛镜宁越想越难受,连抬脚的力气都没了,再也撑不住,身子一软便坐在了地上,抱着膝盖呜呜大哭,“陆谨沉,我恨你!”

忽然,拍打在身上的雨珠消失了。

她怔抬起头来。

左悠年一袭白衣,半蹲着身子撑着一把青灰色纸伞,罩在她头上。

“下雨了,我给姑娘撑伞。”

他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没叫她小侯夫人,叫她姑娘。

薛镜宁错愕地看着他。

没想到左悠年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在她最狼狈最绝望的时候,会有一个人……为她撑伞。

左悠年看着她道:“春雨寒,雨势大,姑娘病体初愈,不宜雨中久待。我的府邸就在附近,姑娘跟我回去换身干净衣裳吧。”

他一顿,怕她担心不便,解释道:“我府邸有婢女,也有干净的女子衣裳——上次我小妹骄阳郡主出宫买的,落在我那里了,正好物尽其用。”

薛镜宁垂下眼眸:“二皇子殿下,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必了。”

她与二皇子非亲非故,接受过他一次帮助已经无以为报,不想再欠他更多了。

薛镜宁说着,挣扎着起身,从他的伞下出来,任由豆大的雨点重新拍在她早已湿透的身子上:“我回侯府梳洗就好。”

她不想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一次又一次的帮助。

左悠年也随她站起来,他长身颀立,站起来比她高了一截,那伞自然而然地又笼罩在了她的头上。

因着雨伞的倾斜,他自己却湿了半边身子。

薛镜宁过意不去,行了一礼道:“二皇子殿下,你快些回去吧,不用管我。我这就……这就回侯府了。”

“淋成这般样子回去?”左悠年一双眸子似乎看透了一切,“让别人看笑话?”

薛镜宁哑然:“你都知道了么?”

“不巧当时正在画舫游湖,大概猜出了缘故。”

后来陆谨沉与秦之眉走后,他的画舫便守着她所在的画舫,她在画舫里待了多久,他就在他的画舫里等了多久。

在这段静默的时间,他以为她已经想开了,谁知道她竟然这么看不开,拖着一副大伤初愈的淡薄身子,冲入了漫天的急雨中。

左悠年看着她:“薛姑娘,如果一个人不喜欢另一个人,那么那么人再可怜,也激不起他的怜悯。所以,与其让自己那么可怜,不如让自己活好一些。””

薛镜宁双目顿瞠,眼底滑过一缕伤感:“你说得对。”

薛镜宁跟着左悠年回了他在宫外的府邸。

左悠年吩咐府上的两个婢女伺候她前去梳洗,薛镜宁感激地说了一声谢谢,便跟着婢女前去沐浴的屋子。

这两个婢女笑眯眯的,看着就面善。

其中一个道:“姑娘是哪家的姑娘?殿下还是头一次带蕉蕉郡主以外的女孩儿回来呢。”

她这么一说,薛镜宁便有些不自在起来,好像她显得尤为特殊似的,抿了抿唇道:“二皇子殿下心善,怜我没有带伞,怕我淋病了,所以带我过来换衣服。”

另一个婢女道:“咱们殿下确实心善,不过……这还真的是殿下头一次带姑娘家来他的府邸呢。”

薛镜宁不好再接话,只能转移话题:“二皇子殿下让我穿蕉蕉郡主的衣服真的没关系么?两位姐姐若有旧衣服,借我一身旧衣服穿吧。”

她听过蕉蕉郡主的名号。

蕉蕉郡主傅亭蕉真正的封号是“骄阳郡主”,她的爹爹是北漠的大将军,娘亲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她自己则从小养在太后身边,是太后如珠似宝的心头肉,而且皇上因没有女儿,也将她视若己出,所以这蕉蕉郡主是谁也惹不起的。

她怕穿了蕉蕉郡主的衣服,不小心惹怒了郡主,自己受罚倒不要紧,不想连累了左悠年。

她说完,两个婢女却是都笑了起来。

一个婢女道:“既然殿下让你穿,你就放心地穿。殿下跟蕉蕉郡主就像亲兄妹一样,郡主可听殿下的话了,怎么会因为一件衣服就生气呢。”

另一个婢女也道:“况且,蕉蕉郡主最和善最大方了,她要是看见一个天仙似的姐姐淋了雨,别说一件衣服了,她恐怕得抱一箱子衣服来给你穿。”

听她们这么说,薛镜宁便安心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随她们进了浴堂。

之前淋着雨还不觉得,这会儿穿着湿哒哒的衣服在廊下穿行而过,终于感到身上冷沁沁地寒,特别是刚刚刮了一阵风,吹得她浑身直抖。

进了浴堂之后,便也顾不得羞怯,等婢女们一绕到屏风后,她便连忙脱了衣服,将自己浸入了温暖的热水中。

这会她什么也不想去想,只想安安静静地暂时忘掉一切。

等薛镜宁从浴堂里出来时,已经过了快半个时辰。

她沐浴了之后情绪平稳了很多,身上也终于热了起来,只是墨发洗过之后,纵然用干布擦过一番,还是有些湿,柔顺地披在肩膀上。

婢女带着她去前厅找左悠年。

及至前厅时,却先听到了陆谨沉的声音。

“我知道她一定在这里!我要带我夫人走,二皇子殿下您没有理由阻拦吧?”

“小侯夫人确实在我这里,不过……小侯夫人有她自己的想法,如果她不想走,希望小侯爷不要强求。”

“你什么意思!你凭什么说她不想走?现在分明是你将她藏了起来,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吧?”

“够了。”薛镜宁一闪身,从屋外跨了进来,平静地看向陆谨沉。

陆谨沉脑子嗡地一声炸开。

她穿的不是今天早上的衣服,而且她的头发还湿漉漉的,脸上未施粉黛,如出水芙蓉一般,清丽雅致地站在这里……

她在二皇子府沐浴,她在二皇子府换了衣服!

本来只应该由他看到样子被别的男人看到了!

如果他没赶来,还不知道会怎样!

陆谨沉气急攻心,极端的愤怒之下,那些刻薄的嘲讽之语差点又要脱口而出。

临到嘴边,他忽然想起了中秋宴,立刻又将那些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这可能又是一场误会。

他不能冲动。

否则又会伤害她,又会惹她哭。

陆谨沉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道:“软软,下雨了你迟迟未归,我出来找你,雪扇说你不见了。我急得到处找,湖边有个人告诉我你跟着一个男人往二皇子府的方向走了,我连忙找来,你果然在这里——软软,跟我回家。”

他暂时不管薛镜宁为什么会跟左悠年来二皇子。

现在他只想赶紧带她回家。

薛镜宁看着他湿透了的一身,嘴角讽刺一笑。

是找她找的吗?

分明是跳入湖中救秦之眉才湿成这样的。

左悠年看向她,温和道:“姑娘,你若是不愿走,我保证谁也带不走你。”

“左悠年,你什么意思!”陆谨沉顿时炸了。

左悠年道:“就是小侯爷想的那个意思。”

陆谨沉眸光一沉,不禁握起了拳头,似乎左悠年再多说一句,他就能毫不客气地对他动手。

别说左悠年只是皇子了,就是皇上,也别想抢走他的薛镜宁。

左悠年却是毫不畏惧他骇人的目光,与他静然对视。

一时剑拔弩张。

“二皇子殿下,”薛镜宁走到两人中间,对着左悠年行了一礼,“谢谢你今日为我撑伞,但是……我自己可以抵挡风雨。”

她顿了顿,目光带着毅然:“也只有我自己可以。”

左悠年微怔,眼底随即滑过一丝赞赏,淡淡一笑:“好。”

陆谨沉听得越发不对劲,正想开口,薛镜宁已转头看向了他,平静道:“我们回去吧。”

陆谨沉眉心紧皱,今天的薛镜宁实在太奇怪了。

不过他暂时不想探究,只想赶紧带她走,于是压下疑惑,朝她笑:“好。软软,我们回家。”

薛镜宁很乖地跟他回了家,陆谨沉却始终觉得有些不安。

回到房间,他便迫不及待地将她一把拉过来,急躁地想去亲她。

似乎这样才能抚平心里的七上八下的惶惑不安。

薛镜宁蹙眉推开了他。

他为了救秦之眉而弄得一身湿漉漉的,而他湿漉漉的怀抱,才刚刚抱过秦之眉不久。

她觉得恶心。

“脏。”她嫌恶道。

陆谨沉不可置信地一怔,像被她狠狠打了一巴掌。他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她一定是因为他身上湿了才说他脏。

也是,在外头冒着雨找了半天,身上又是雨水又是汗水,确实脏。

陆谨沉咧出一个笑:“出去太急了没带伞。软软你等等我,我洗个澡就来。”

自从意识到自己喜欢上薛镜宁后,他特别迁就她,对她真是一点气都发不出来。

他匆匆地出去,还不忘带上门,免得外头的湿风寒气吹进来,伤了她的身子。

薛镜宁见他出去,身上提着的那股气顿时泄了,眼圈一红,无力地扶着桌子。她站了一会儿,积蓄起力气,向桌边走去,开始提笔磨墨……

陆谨沉洗澡回来,薛镜宁正在桌边坐着,似在看书。

这时候已是傍晚,由于大雨的缘故,天色已经黑沉下来。

陆谨沉想,这样算不上白.日.宣.淫吧。

他走向她,眼里升腾着欲.望:“软软,天黑了,明天再看吧,伤眼睛。”

薛镜宁站起来,将桌上的东西随手盖去,朝他走来。

他一喜,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快步往床边走去。

今天的事过后再说吧,现在他急切地想要剥.除她身上这件二皇子府换上的衣服,想要狠狠地拥她入怀,想在她身上留下无数只属于他的烙印。

这样才能让他此刻莫名不安的心,得到安抚。

薛镜宁不语,乖顺地任由他去除自己的衣服。

一切都像以往每个深沉的夜晚一样,陆谨沉渐渐沉溺其中,情.动亦心动。

等他在她耳际意乱情迷地喊着“软软”时,却听得一声讽刺的笑问:“表哥,你喊的到底是‘软软’,还是‘晚晚’?”陆谨沉猛地顿住,一切的热.切霎时冲刷得一干二净,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片刻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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