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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离抬头,反射性地询问:“干嘛?”

“嗯,滚了。”司裘理所当然地说着,回头准备道别,被卡在步离脑袋上的某个东西吸引,盯了两秒,伸手一抓。

司裘转着手里半开的石榴花,走到假山旁的土包前,弯腰轻轻放下。

“再见,有机会的话。”他回头道别,不等步离答复,大步往花园外走去。

假山周围突然发出一阵异响。

草丛、树丛里窜出一群保镖,个个西装墨镜、人高马大,悄无声息地跟在司裘身后,鱼贯离开。

“卧槽!”步离惊得飙脏话。

怎么这么多人?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一个都没注意到?

忍辱负重到这种程度,能是保镖?别是忍者吧!

妈呀,这什么人啊!

步离震惊过后,才想起把卫衣里的猫放出来。

猫叫得厉害,可能是饿了,吃奶似地不停动着嘴巴。

步离站起来,抱着猫走到土包前蹲下。

潮湿的泥土上静静躺着一朵石榴花,橘红色的花瓣半开着,和它身下埋着的小生命一样,因为意外而夭折,没能走到尽头,却仍旧美丽。

步离回想着刚刚离开的那个冷硬的男人。

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冷硬。

或许是个温柔的人也不一定。

“再见……”步离摸着泥土,说到一半,戛然停下。

他突然想起来,他还没有给他的猫取名字。

从带它回家,到把它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都还没来得及给它取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步离仰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搂住猫,握着奶猫幼嫩的小爪子,贴着土包上的泥土,轻轻地按了一下。

“我走啦,小丢丢。”

“再见,以后再来看你。”

步离回家了。

他想回家洗一个热水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给家里的新成员准备好猫窝、猫粮、小鱼干,然后继续他平凡的生活。

他想通了。不是因为失去之后幸运地得到了一模一样的补偿,而是试着不再害怕。

虽然你什么也留不住,但还会有新的。

他记住了这句话,并试着让自己相信,人生就是这样,悲喜交加,永远充满意外,所以不需要害怕。

但他没想到下一个意外会来得这么快。

熟悉的楼道,熟悉的身形,熟悉的口罩,熟悉的姿势,高贵的设计师又不务正业,缩在别人家楼梯口当赖皮来了。

池岭看到步离,迅速摘下口罩,一脸欣喜地开口:“你回来了。”

步离愣愣地点头,“啊……嗯。”

“你妈不告诉我你在哪里,只说你吃饭的时候会回家……”池岭飞快地说着,抬头看到步离的表情,心里一滞,站起来握住步离的手,“对不起,来晚了,对不起。”

除了步离,池岭眼里什么都没有,当然也没注意到步离卫衣口袋里的猫。

步离挣开池岭的手,缩回口袋,捏了一下猫脖子。

池岭脸色一僵,尴尬地放下手。

他知道步离不是不守信用的人,那天提前离开一定是家里有事,他也知道自己的确是来晚了,步离生他的气很应该,可是手上有太多的事需要处理,让他分|身乏术,实在没时间亲自过来看一眼。他坚信自己缺席的理由十足充分,理应得到步离的谅解。

池岭深吸一口气,“我有事要处理,太忙了,挤不出时间。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发信息你也没回,我……”

步离打断池岭,“那处理好了吗?”

池岭抿唇,重重点头,“好了。”

“那,婚纱也收拾好了吗?”

“我把它烧了,和另外的遗物一起,都送去陪她了。我想她——就是我的母亲,应该会很高兴。”

步离喉咙一紧,“是吗?”

“嗯。”池岭浅笑,表情温柔,“应该早一点的。它不属于我,应该早一点还给她,不该让它成为我的负担。”

“那、那就好。”

步离挤出一丝苦笑,得到一个拥抱。

突如其来的沉默,和预想中的情形一点也不一样。

池岭迟疑着放开步离,几乎产生一种错觉,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因为那一晚的经历拉近多少。

说实话,他有点慌,这不应该。

猫叫了一声,从口袋边探出脑袋,睁着蓝膜未褪的小眼睛瞅着面前的陌生人。

池岭才注意到步离口袋里的猫,低头仔细看了看,“这就是你捡的那只猫?”

步离抖着嘴唇,几次张口,几次放弃,最终承认,“是。”

步离觉得很难受,像有什么东西梗在心里,五味杂陈。

但决定了就是决定了,正如他永远不会告诉池岭自己替他补过婚纱,同样不会告诉池岭对面街的花园里埋着一只一模一样的小橘猫。

他不是爱撒谎的人,却不厌其烦、一遍一遍为别人撒着谎。

步离闭上眼睛,为了说服自己相信,一个劲点头,“是的,是它,就是它。”

“很可爱。”池岭笑了,伸手弹了一下猫脑袋。

猫很给面子地“喵”了一声,扭头蹭了一下池岭的手心,看上去很喜欢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池岭笑得更开心了,一边逗猫,一边想,别墅的储物间里还堆着一堆猫窝、猫零食和各种各样的猫玩具,因为上次的误会没能有机会送给他,等会儿就叫Ada把东西都送过来。

步离死死咬着嘴唇,怕自己憋不住,狠狠吸了一下鼻子,转身往楼梯上一坐。

池岭挨着步离坐下,还在逗猫。

“几个月了?”池岭问。

“两、两个多月。”步离磕磕巴巴。

“有点小。”

“是有一点。”

“小太多了吧?像是才生下来没多久。”池岭低头,从步离的卫衣口袋里挖出猫咪,举在手里仔细观察,“啧啧,毛还没长齐,稀稀拉拉的,还能看见肚子上的皮。这么瘦,皮包骨头了,你真的有在好好养它?”

步离不说话了。不是不想说,而是觉得喉咙哽得难受。

池岭浑然不觉,摸着猫咪的脊背问步离,“有名字吗?”

步离别过脑袋,“没、还没有。”

“两个月了都没取名字?”池岭失笑,揶揄步离,“你这个主人怎么当的?不合格啊。”

“别吧……”步离抱着膝盖,头埋得低低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池岭追问,“为什么?它不需要名字吗?”

“啊?啊……”步离回神,从池岭手里接过猫咪,温柔地圈在怀里,“因为它是一只自由的猫猫。”

这什么跟什么?池岭眯眼,“不懂。”

“每一只猫都是自由的猫,就算你养它,它也不属于你。它不会被任何人驯服。不管你叫它什么,在它眼里都是一样的。它高兴,就搭理你。不高兴,就自己一个人玩。就连去世的时候也、也不给人看,自己找一个地方,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安安静静地离开。”步离木然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它只是……只是很意外地遇见我,很短暂地陪我走了一段路,我没有、没有资格给它取名字,它永远属于它自己,永远是一只自由的猫猫……”

“你这样想不对。”池岭撑着手臂,偏头看着步离,“你把它当家人,那家人就应该有一个名字。它愿不愿意是它自己的事,你不能因为它听不懂就随便敷衍它。你不给它取名字,怎么知道它不喜欢?说不定它不高兴,就自己走了呢。”

步离皱着脸,认真思考池岭的话。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这番话,也从来没有人把他脑袋里幼稚的想法当真,认认真真回应过他的话。但是这个人没有同意自己的想法,而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提出了一个完全矛盾的想法,令步离感到困惑。

池岭叹气,按着步离的脑袋揉了揉,“它是很自由,但是自由的人,也想要有一个归属。”

步离嗅嗅鼻子,“好像……好像你说的也没错。”

“当然。”池岭挑眉,“所以现在取。”

步离不说话,把头埋在猫咪胸口,不肯出来。

他还没有想清楚,但是不想再继续了。

他可以和池岭坐在一起聊天,但不是聊这样的话题。

除了这个,说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步离甩甩脑袋,“池岭……”

“啊?”池岭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眼睛越来越亮。

他误会了,但他同意了。

他转头,学着步离刚才的样子抱住膝盖,看着步离和猫咪紧紧贴在一起的肉嘟嘟的侧脸,软软地叫了一声:“喵~”

“啊……”步离抬头,一脸呆滞。

池岭捏了一下步离的脸蛋,趁步离发呆,偷走猫咪,对着毛绒绒的额头亲了一下,“就叫池岭。”

步离愣了很久,总算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哭了。憋太久,又忍不住哭了。

娘兮兮的,一点也不好看。

池岭逗了半天的猫,才发现步离皱着脸,眼泪顺着微微鼓起的脸颊滑到下巴上,在尖角的地方汇成水滴,一滴一滴掉进领口,洇得领口的地方湿了一大片。

“你哭什么?”池岭问。

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够温柔。但再要他说点什么,他又不会了。

他很会演戏,习惯伪装,但他从来不是一个温柔的人。

他从来不道歉,更别说安慰别人,哪怕在意的人在自己面前哭得稀里哗啦,也只会冷硬地问他,你哭什么。

好在他想要安慰的对象不是一个受了委屈就要逮着人撒泼撒娇的人,而是一个能时刻用自己的粗神经为自己解围的小可爱。

步离抹了下眼睛,“风有点大。”

池岭抬头看天,“好像是有点。”

他拉开拉链,一手抱着猫,一手圈住步离,连人带猫裹进风衣里。

他抱了一会儿,觉得姿势别扭,不太舒服,索性松开,搂着猫咪歪倒下去,躺在步离腿上,又拉过步离的胳膊环住自己的肩膀。

他抱着他,他抱着猫。

很舒服,也很安心。

池岭闭上眼睛,蹭蹭猫咪的脑袋。

“以后,你就叫池岭了。”

猫从池岭的手臂里探出头来,舔了舔池岭的脸颊。

“喵呜~”它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读者“未名”灌溉营养液+12020-04-0308:0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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