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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花皇宫中,新荷初绽,小小蜻蜓掠过湖面,惊起一阵涟漪,轻轻落在随风摇曳的第一支红莲上。
菱湖水榭,萧琬着一袭茜红石榴裙,屈膝坐在水榭外临水处,长长的雅梨黄软纱披帛被风吹起,下端轻轻落在微漾的湖面。
盈盈眸光自红莲上移开,落在被沾湿的披帛上,萧琬远山似的黛眉越发笼烟锁雾。
“公?主,奴婢听说西?柔有许多奇珍异宝,尤其是绫罗香脂,公?主若嫁去西?柔,定能养得更娇更美?。”一位宫婢笑着劝解。
另一个替她将披帛捞起,晾在萧琬身侧木质地板上,也跟着劝:“是啊,公?主,皇后娘娘正是心疼公?主,才把您嫁去西?柔呢,听说西?柔三?皇子是文武全?才,相貌堂堂,是最有可能继承西?柔国君之位的人,到时公?主便是西?柔王后,可不是比招个驸马更好?”
听到此处,萧琬再?也忍不住,干脆脱下细白绢袜,不顾体?统地将一双暖玉似的秀足探入湖水中。
澄碧的湖水微凉,沾湿玉足雪肤的一瞬,她微微颤了颤,足尖挑起无数晶莹水珠,扬起,又洒落,萧琬负气道:“好什么好?那三?皇子可是本宫的亲舅舅!”
水滴落珠似的,哗啦啦重新落回湖面,层层涟漪往湖心漾开,水光潋滟的足背也随着涟漪轻晃。
萧琬的一颗心高?高?悬起,空落落的,就同湖水中浅浅浸着的玉足一般,无处着落。
或许,她早该承认,母后不爱她,甚至也不爱阿城。
柔则,母后为何也让她嫁给西?柔三?皇子?为何不顾阿城意愿,一定要阿城娶西?柔小公?主为太子妃?
若说阿城是储君,为了两国交好,不能以个人好恶为先,那她呢?只要父皇一日没被那些山匪打败,一日坐在皇位上,她就可以做个富贵荣华的公?主,喜欢谁,便招谁做驸马,为何要离乡背井去西?柔?
“你愿意嫁给自己的舅舅吗?”萧琬别过脸,冲其中一位宫婢愤愤道。
见那位宫婢面色苍白,不敢出声,她又朝向另一边,质问另一位宫婢:“还是你愿意?”
“看,你们都不愿意。”足尖凉意顺着皙白小腿往上蔓延,爬至心口,将萧琬心口郁结的火气浇熄几分。
稍稍冷静,她收回玉足,浅粉足跟轻轻搭在湖面一张碧生生的荷叶上,淡淡道:“本宫不要嫁去西?柔。”
自从旨意下来,萧琬已不止一次这样说,先时甚至会激动失控地摔东西?,这会子倒是安静许多。
身侧两位宫婢是周皇后特意派来看着她的,眼下对视一眼,放心不少,她们这位公?主终于折腾不动,开始认命了。
岱国皇帝萧焕沉迷丹青,荒废朝政已有多年,若非护国将军陈云桓多年不改其志,坚持同各处山匪周旋,岱国江山早已落入山匪之手。
使者护送萧琬去西?柔和亲的前?一日,又是陈将军出征剿匪的日子。
陈将军多年未娶,位高?权重,又生得俊朗,风姿卓卓,宫里宫外都不乏仰慕其风华之人,目送他出征,只盼着这一次能一举歼灭势力?最大,也最能惹事的那处山匪。
否则,一朝山河落入山匪之手,她们这些弱女?子在那些粗人手里能有什么好日子?甚至像当年沈家?嫡女?沈持莹一般,苟且偷生还带累全?族。
成?日盯着萧琬的两名宫婢,也去偷看了陈将军领兵的风仪,待她们回来,刚走?到殿门处,就听见里面乱糟糟地喊:“不好啦!公?主不见啦!”
陈云桓的队伍中,萧琬混在其中,悄悄抬手扶了扶头上有些宽大的兜鍪,费力?地活动了一下肩膀手臂。
为了显得健壮,她在身上缠了好几层棉布,身上盔甲兜鍪的重量,压得她每走?一步都艰难。
可她不敢停下,宁愿跟在队伍中战死,她也不要嫁给西?柔三?皇子,她的亲舅舅。
一日过去,并没有人发现她,萧琬忍着周身酸痛,望了望金陵方向,暗自窃喜,幸好她机灵,提前?偷了一枚太医给母后研制的抑香丸。
掩盖住身上香气,看谁能找到她!
雨花皇宫乱了几日,也未曾找到萧琬的身影,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周皇后捂不住消息,终于让萧焕知道。
帝后争执不下,还是太子萧城从中调和,直言等陈将军大军归来,他亲自带人去找姐姐,帝后方才消停。
对峙几日,双方皆有死伤,萧琬运气好,又很擅长临阵脱逃躲避,倒是有惊无险活下来。
在军中几日,她也听到一些消息,说是陈将军多年未娶,每每与山匪对阵都冲锋在前?,其实只因一人,当年被山匪赵重岳劫掳的兆安伯府嫡女?沈持莹。
如今跟他们对阵的,却不是赵重岳,而?是他和沈持莹亲生的儿子赵昀翼。
所有人都不乐观,因为赵昀翼显然比他老子更狠更狡猾,也更难对付。
甚至,连陈云桓也画不出赵昀翼的画像,所有见过赵昀翼的将士都死了。
初听这样的消息时,萧琬唏嘘不已,若不是山匪横行,陈将军与沈家?小姐定会伉俪情深,偏偏造化弄人,陈将军同心仪之人的儿子成?了死对头。
他们二人,死了哪一个,沈家?小姐都要痛苦难过吧?不过,听说他们这位陈将军一直是单相思?着实是位可怜人。
明日还有一场激战,萧琬趁着月色寻着一处破庙,跪在蒲团上虔诚祈祷:“佛祖保佑,明日千万别让我见着那个煞神?,一定要让陈将军除了那个祸害!”
可能她临时抱佛脚,还没准备供果,所以佛祖并没有听到她的心声,这一战,他们败了。
其他人,萧琬不知如何,她所在的一支队伍几乎全?军覆没,只剩她这个凭着求生本能躲起来的独苗。
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天青色逐渐转为黛蓝,死伤的血腥气、草木的焦糊味钻入鼻腔,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的野兽声,萧琬缩在树洞里,瑟瑟发抖。
身上的盔甲硬邦邦的,周身绑缠的棉布下腻着许多汗,让人喘不过气来。
月光微凉,穿过树影,洒下点点碎银似的光。
萧琬四?下望了望,辨不出方向,打算忍一晚,天明再?找出路。
放下兜鍪,除去身上累赘的盔甲,徐琬垂眸解下棉布系带,一圈一圈解开身上的负累,望着身上象牙白的里衣,她长长舒了口气,像是重新找到活着的感觉。
这些日子,她很怕被人发现身份,一直浅眠,此刻四?下无人,疲累袭来,竟是蜷缩在树洞里睡了过去。
月影下,人影晃动,赵昀翼四?下寻找着可能还潜藏在山中的岱国将士,绕过一根千年老树,忽觉怪异。
老树中空,树洞里露出一袭象牙白的衣料,软软的,随风轻轻摆动,长长的墨色青丝柔柔拂动,被风扬起,又悄然落回象牙白的衣料上。
只一眼,赵昀翼无端想?起文人笔下的志怪话本,他不是书生,倒是遇着了狐精?
“出来!”赵昀翼沉声斥道。
他嗓音冷肃,穿透力?却强。
睡梦中的萧琬似听到一声虎啸,骤然惊醒,下意识探出头来往外看,一眼便望见立在树洞外的一双乌皮靴。
登时吓得面色煞白,小脸缓缓扬起,盈盈水眸中倒映过修长的腿线,劲窄的腰,刀削似的下颚再?往上,竟是一双雾凇春花似的凤眸,秾丽而?冰冷。
他生得过分好看,萧琬却是心口一松,在他冰冷的视线中,卸下防备,如软依靠在树洞旁,他穿得是寻常布衣,不是山匪,也不是陈云桓的人。
“小女?子同家?人走?散了,被拐子拐到此地,竟赶上剿匪,险些丧命,敢问侠士,这附近可有歇脚之处?”萧琬嗓音软润,虚弱至极。
她能听到不远处还有别的脚步声,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若被山匪发现,定然死路一条。
被陈将军的人发现,她要么被当成?逃兵问罪,要么被送回皇宫,哪个她都不愿意,不如就此假死。
赵昀翼并不想?多费心思,调转足尖便要走?开。
却听不远处手下发现了异样,朝这边过来:“那边好像有发现,我们过去看看。”
赵昀翼剑锋似的长眉倏而?蹙起,眉骨清寒,回眸瞥了萧琬一眼,见她虚弱得似乎连站都站不起来,若被带回山寨,不知能活几日。
脑中没来由想?起母亲时常以泪洗面的情形,赵昀翼忽而?软了心肠,回身轻道:“还走?得动吗?”
闻言,萧琬愣了一瞬,随即面上一喜,月光下,一双眸子水灵灵的,她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腿脚,无奈摇头。
搜寻的声音渐渐被甩远了,萧琬伏在赵昀翼背上,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想?问他些什么,可萍水相逢,问什么都是唐突,若惹了对方不快,把她丢在半路,反而?不好。索性,萧琬张了张嘴又闭上,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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