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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四月初夏,发生在太行山东麓的这场天下瞩目的大战终于分出了胜负。
卫桓率军大破河间大寨,斩敌获俘无数,张岱断一臂,率残兵往东急遁。
途径他的老巢河间郡,可惜的是,为了这一战他倾尽全力,河间已无多少可征调的兵卒。在并州军多方阻拦和穷追不舍的情况下,他不得不舍弃了河间,继续往东急遁。
离开河间,进入渤海。
渤海郡和清河郡,冀州最东边的两个军,和青州接壤。这两个郡名义上是张岱和姜琨共掌,但实际上,则是早已属姜琨个人所有,除了最外沿,驻守的全都是青州军。
丢盔弃甲,一路狂奔冲入渤海郡,惊魂未定,但总算是安全了。
姜琨急赶至渤海。
张岱即时倒下,被抬去养伤不提,而梁尚则急急迎了姜琨。
他羞渐跪地:“某无能,请君侯降罪!”
身后的陈池姜钦等也立即跪下:“标下等无能,请君侯降罪!”
姜琨脸色实在难看得厉害。在此之前,他还琢磨着该如何顺理成章加入战事当中去,怎知前方却突兀败了。
大败,兵败如山。
实话说,姜琨不是没预料张岱可能会败,但他真没想过会败得这么惨烈这么彻底,连一丝回旋余地都没有,率残兵溃遁,连老巢都舍了。
有张岱,有梁尚,还有足足近五十万久经战阵的精悍之师啊!
骤不及防,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只事已至此,他得迅也有数天,初初最震惊最暴怒的时候好歹也过去了,这会姜琨倒没显露出勃发怒色,反上前一步扶起梁尚:“公纪已尽力了。”
他重重呼了一口气,“是我!是我低估了那个黄毛小子!”
他冷冷:“古人云,莫欺英雄年少,是我大意了。”
姜琨不但不呵责,反对梁尚一番安抚,又勉励陈池两句,把姜钦等将领也叫了起来。
众人羞愧感激,单膝跪地齐声:“谢君侯!”
粗略说过这件事,姜琨先去探望张岱。张岱眼睛还是赤红的,说到战事恨愤得险些从病床弹跳起:“我要将这孽子千刀万剐!”
披头散发,眼下青黑,一只衣袖空荡荡的,张岱正发高热,呼吸粗重满面潮红。结盟十数年,姜琨何曾见过他这般狼狈姿态,见状也是吃了一惊,忙按住:“你先养好伤病,其他事待伤愈再说不迟。”
按捺住安抚了,又吩咐人照应张岱带来的小十万河间残兵,再命安置好自己回来那七万兵马,姜琨才阴着脸回到外书房。
“详情究竟如何?给我仔细说清楚。还有,二郎消息有了么?”
姜铄失踪了。
虽缓行会慢一步,但按脚程该接近清河郡了,越接近渤海清河二郡,姜琨影响力越大,按正常情况来说,姜铄会飞马叫人来接。可是没有。
姜琨心生不详,已使人按路线去迎。
因梁尚悄悄送走姜铄后,就给姜琨飞马报了讯,所以姜琨是知道姜铄行进路线的。
可迎还是迎不到。
甚至一路冒险悄悄迎至安平郡边缘了,依旧不见踪影,近千号人,了无声息。
姜琨脸色更难看,很可能,姜铄不幸遭遇了并州军。
梁尚眉心紧蹙,上前一步:“君侯,某……”
“诶,公纪不必如此。”
实话说,梁尚的安排是当时条件下确实最好的,这路线规划也最隐蔽最合理的。
“若他真遇上并州军,那就是他的命。”
况且姜琨儿子很多,但首席谋臣只有一位,哪怕真是梁尚失误导致的,他也不会为此表现苛责。
姜琨扶起梁尚,“公纪何罪之有?”
只是姜铄若真落在并州军手中,那就等于落在姜萱姐弟手中了,不管如何,他都逃不出一个死字。
姜琨倒未必想死儿子,但他儿子一旦真死了,他就不用再想什么借兵之类的籍口,直接就能光明正大参战。
姜琨眸光晦暗,阴晴难辨。
百般思绪一闪,只不过,说这些还是为时过早了些,问过姜铄还是没有消息后,他先立即调兵遣将重重布防。
并州军一路狂追,逼近渤海郡边缘,放了张岱梁尚入来后,边军立即严阵以待。
双方僵持了数日,最后并州军缓缓后撤。
大败张岱,将其逼得遁入渤海郡,卫桓当务之急是立即将北冀州收入囊中。否则后方未稳,战线却拉长千里去和青州军大战,这是下下策。
卫桓立即分兵,先将和渤海清河二郡接壤的重镇边卡拿下,驻了重兵和姜琨互相对峙防备,而后才调转头去,收复北冀州。
收复北冀州并没有耗费太大力气,毕竟为了这场大战,张岱能调动的兵力都调动了,如今北冀州颇为空虚,所过的不少城池边卡甚至大启四门归降。
至六月初,卫桓将原张岱势力范围下的整个北冀州都收归囊中,包括张岱老巢河间郡。
烈日当空,艳阳高照。
河间郡治冶乐,内外城门大开,卫桓率军而入,马蹄踏地整齐划一的“踏踏”声,百姓噤若寒蝉,留守的文武僚属皆伏地跪迎,铠甲摩擦声不绝于耳,赫赫军威教人胆战心惊。
禁不住偷偷抬眼窥去,他们当中有很多人是见过昔日的九公子的,这个从前饱受争议孤僻冷漠的少年,如今已一跃成为决定他们生死的主宰者。
高大英武,俊美而冷峻,威仪赫赫,只一眼,一种隐隐沙场血气逼面而来,众人呼吸一窒,这哪里还有昔日那个私下遭人蔑笑的九公子半分影子?
当下两股战战,伏地不起,旧日不偏不倚者犹自可,亲近韩夫人的、甚至人前人后讥笑过卫桓的,已面如死灰,筛糠般抖动着。
卫桓却未曾多看这些人半眼。于旧事里,这些人基本都是微不足道,他素来是个冷漠的,大些的仇怨当面就报了,其余的人等半个难入他心。
驱马缓行,眼前这座苍浑巍峨的大城,很熟悉,他成长于此,可惜此地留给他的,俱是些不愉快的记忆。
姜萱有些担心,一夹马腹紧走两步,握住他的手。
润腻的纤手,暖融的温度,卫桓侧头,冲她笑了笑:“无事。”
二人并骑而行,沿着城中最大最宽敞的这条笔直青石板大道,直达城中央。
颉侯府。
高墙黑瓦,重檐飞脊,朱红梁柱,彩绘横枋,宏阔威仪的列侯府邸高高在上,门前两座张牙舞爪的巨大石狮,无声诉说这座庄严府邸的数百年辉煌历史。
卫桓没有进去。
他勒马驻足大门前,冷冷盯视,良久,吐出二字:“焚之。”
话罢,直接调转马头,扬鞭离开。
传承了三百余载,张岱最引以为傲的颉侯府最终付之一炬,熊熊烈火,将内里一切化作灰烬。
卫桓并没在河间久留,将冶乐乃至整个河间都洗涮了一遍后,他离开了河间军,往南,抵安平郡,驻宣和。
安平郡位于河间以南,与渤海及清河郡皆有接壤。
安排好北冀州的各处驻防后,卫桓率大军驻宣和,与渤海清河的姜琨张岱遥遥相望。
姜琨没动,他也没动,只下令犒赏三军,而后原地休整。
双方都盯着对方,沉默着,谁也没发表什么意见,进入一个貌似平静,实则互相提防、互相虎视眈眈的休战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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