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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这突来的旨意,叫和珅也颇有些灰头土脸了去。
所有给他送了厚礼,且在他那听说皇上没打算立太子的大臣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瞟着他。
皇上这道旨意,几乎等于当朝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叫他这个“第一天子近臣”,险些有些无法再配拥有这个头衔去。
从圆明园散了,和珅回府的一路上都是紧绷着脸。
刘全赶紧劝,“主子,您也别往心里去。这说不定也就是皇上那么一说而已……现在哪儿有太子啊,皇上哪儿里太子啦?他‘归政’给谁啊?”
“必定是皇上年岁大了,这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开始瞎说了。没的皇太子,哪来的什么‘归政’吗?!”
和珅却摇头,“咱们都以为皇上已经老糊涂了……可是你瞧啊,他下这道旨意却正是在奉三无私殿的皇子皇孙赐宴之后。这时机拿捏的不但不是糊涂,反倒是太有深思熟虑之意。”
和珅闭上眼睛,“传心殿……皇上非说要去传心殿亲祭。这‘传心’二字,听起来越有深意。”
刘全倒是劝,“奴才愚见,倒是未必吧?传心殿不是给经筵祭礼的地方么?便是叫‘传心’,可也跟传大位没什么关系不是?”
和珅无声地笑了,“是么?可是你知道么,传心殿边儿上,就是奉先殿啊!——那可是爱新觉罗皇家的家庙!”
刘全也一颤,担心地瞟着自家主子,“那主子的意思是……皇上真的已经秘立过储君了?主子看,是哪位皇阿哥?”
刘全的疑虑自有道理。因为就在两年前,英吉利使臣马尔嘎尼率团觐见之时,皇上还曾对他们说过他曾经对立储的一些心思——皇上那会子还夸五阿哥永琪呢,说曾经看好过永琪,只可惜永琪死了~~
前年还说那样的话,就证明皇上直到那会子,还没立皇太子呢啊!
怎么前年还没有影儿的事儿,今年却忽然要说到什么“归政”了?怎么可能呢?
和珅却垂下头去,半晌才缓缓道,“咱们自以为将皇上的心思拿捏于掌心,可直到今日才知道,咱们怕是错了,早就错了。”
“皇上今儿说的不是糊涂话,他心里怕是明白着呢!他怕是确确实实早已秘立了储君,只不过故意将牌局搅乱,叫咱们这些年竟然都没能看清……”
刘全也有些害怕,赶紧道,“主子,那咱们该怎么办?”
和珅深吸口气,“咱们必须在皇上正式下旨册立皇太子之前,找到这个人,并且争取做第一个拥戴之人才行!”
九月。
又到九月,偏到九月。
刚过完自己万寿节的皇帝,偏首望向身边……
她在笑,依旧还是那般年轻清丽的模样。
她走了,走了二十年;可是她的音容笑貌却也因之而再也没有老去。每当他看着她,她便总能将他也带回当年的时光里去。
在那时光里,她还是那样淡也淡极了、艳也艳极了的海棠花的模样儿。
而他,也依旧还是当年刚到而立之年,正是一个天子、一个男人最成熟、最睿智的时光。
他凝视着她的笑容良久,含笑点头,“九儿,是时候了。”
九月是属于她的月份,就在他的万寿节之后。
他喜欢这个月份,他决定了,就在这个月份最好。
皇帝这一刻的真情流露,这一刻对着虚空里的人儿柔情微笑、软语言说的模样,和珅已然见惯不怪。
今日里这番话,对于和珅来说,更是如雷轰耳!
他确定皇太子是谁了!
九月初二日,和珅忙亲赴嘉亲王所居撷芳殿,向十五阿哥亲自送上一柄玉如意。
和珅虽没敢明说什么,可是玉如意的特殊含义,已是不言自明——选中者,赐玉如意。
和珅自以为聪明,可是却没想到十五阿哥颙琰却只是冷淡一笑,丝毫没有半点惊异和欢喜的神情去。
九月初三日,皇帝御圆明园勤政殿,召皇子、皇孙、王、公、大臣等入见。
宣示恩命:立皇十五子嘉亲王颙琰为皇太子。以明年丙辰,建元嘉庆元年。
“谕:朕寅绍丕基,抚绥方夏。践阼之初,即焚香默祷上天,若蒙眷佑,得在位六十年,即当传位嗣子。不敢上同皇祖纪元六十一载之数,其时亦未计及寿登八旬有六也……”
“朕前此不即立储之由,节经颁发谕旨,反覆申明……我朝太祖、太宗、世祖、俱未豫立储位,惟圣祖仁皇帝、曾以嫡立理密亲王为皇太子。后竟为宵小诱惑,兼患痼疾,不克祇承。”
“朕钦承家法,践阼后,亦何尝不欲立嫡。以皇次子为孝贤皇后所生,曾书其名,遵皇考之例,贮于正大光明扁上。不意其蚤年无禄,不能承受。”皇帝特地言明,永琏早亡,正是“不能承受”帝命。
“嗣于癸巳年冬至,南郊大祀,敬以所定嗣位皇子之名,祷于上帝。并默祷所定嗣位皇子,倘不克负荷,即降之罚,俾臣得另简元良,以为宗祏延远无疆之福。又于盛京恭谒祖陵时,敬告太祖太宗在天之鉴。是朕虽不明立储嗣,而于宗祏大计,实早为筹定。”皇帝也将颙琰之名,先禀告上天,再禀明太祖太宗,以期若也与永琏一般“不能承受”则应另寻他人——可是颙琰既稳稳妥妥长大成人、成婚生子,便已足可证明,上天许可、祖宗认定。
“俟朕长至斋戒后,皇太子即移居毓庆宫,以定储位。”
颙琰皇太子之位已定,皇帝接下来紧接着便已御定:
“皇太子生母令懿皇贵妃,著赠为孝仪皇后,升祔奉先殿,列孝贤皇后之次。其应行典礼,该衙门查照定例具奏。”
婉兮,一个出身于辛者库的汉姓女,终于在这一刻,正式成为了大清的皇后。
虽然迟了二十年,可凭她的出身,原本绝不可能成为皇后,更不可能生子为皇太子……可她却因为皇帝的钟情偏爱,因为她自己的柔嘉令仪,成为了大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唯一的汉姓皇后。
深宫多怨女,难得未惋惜。
唯有魏婉兮,历三十年后宫生涯,无怨无悔而去,含笑长眠。
【正文终——明日起还有一点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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