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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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师父……我咬着指头想,原来是这样啊。
“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少亦等着你呢,你的药也快吃完了,莫不可急功近利,你且家去两天,也陪陪你父亲。”
大舅和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逗着我,看来实在是不走心,也更像是在驱赶他。
我扭了扭身子,脑子一热,抱住了大舅的脖子,替他求情道:“小九不走!”
奇了个怪了,我方才不还要借他银子去跑路么!怎么又要留他了!我略一说服自己,既然大舅不是在收拾他,也许他爹却更不喜欢他呢!
我那一声“小九不走”,惊呆了一院子里另外那两个,那两个人,尤其是孟小九,突然抬起头来,神色极其复杂。然后重重地又低下了头,声音低低的,却说得很是坚决:“我不回去。”
大舅没说话,冷着脸拿眼神戳他,戳的他没办法也抬起了头,两人于是互戳。电光火石间,大舅突然朗声大笑了几下,把我抱起来坐上一个中间最粗的木桩,丢下一个“不走就不走”,然后扬长而去。
我在桩子上晃着大腿,看着孟小九在大舅离开后突然的笑靥如花,蒙了一头雾水。
我问:“你也不喜欢我大舅了,大舅也不喜欢你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反问道:“你叫他大舅?你还有好几个舅舅?”
看看,才安分了多会儿,又开始打听我了,我不甚开心,凶他:“我舅舅多得能排队蹴鞠,也不要你管!”
孟小九瞬间换上了小可怜的模样儿,他很能装,装起委屈来,没由得叫人心疼。他瘪嘴的模样让我有些后悔,他那么可怜,算了,我要对他好点嘛!
我扭了一下身子,收了脾气,没话找话:“那你的舅舅呢,也会给你大院子住,把你抗在肩头么?”
他又摇头,先时眼里还有些甜,却顷刻被更大的哀伤布满,让我觉得压抑无比。
“我不知道,可是我爹会,他是个很温和的人。”
温和么?我拍着手大笑起来:“孟小九,你不使坏的时候,也很温和!”
孟小九生得好看,看起来总是一副温润和煦的模样,我想,我打心眼儿里是不讨厌他的。只要他不使坏,不破坏,绝对是个玩耍的好伙伴。
我在桩子上坐得开心,悠闲地晃着腿,他站在下面看着我,看着也很开心。不说话的时候,我不时用袖子擦擦嘴,可是,呀,怎么突然有些疼,还好痒……
他看着我这个诡异的动作有了一会儿,然后肯定道:“圆圆,你的嘴巴肿了。”
……
他刚说完,就没有节操地大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抽搐,最后笑得瘫在了地上,就差打滚儿了。
然后他又补了一句:“圆圆,你真是个活宝。”
我那时候那么年轻啊,人话也没听过多少句的,我哪里知道‘活宝’并不是什么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当他夸我,我以为他笑也是一种表达情感的方式,于是也咧了嘴,试图呼应他的欢喜。
我一咧嘴,整个半边脸都烧了起来,疼得厉害了,我就加快了晃腿的频率,一没控制住,我那小巧精致的一双绣花鞋就直直朝他飞了过去,拍在了他的脸上。
我挂着脸,心里很不舒坦,于是坦白对他说:“你可以把我背回去,我想今天就要烧死了。”
其实我知道我不会被烧死,用我大舅的话说,三岁看到老,我到底是我爹生的,很有些心眼,就是不想走路了而已。但是我实在太难受,我一难受就歇气,就想偷懒,就想找人靠一靠。
……
我想靠着孟小九,我觉得大舅既然不是在收拾他,而是在训练他,那他也必要出些成绩了。把我背回去,肯定不辜负我大舅亲自教导他一场的恩情,还能让大舅好好重用他。
对了,这叫裙带关系!大胤的人,都是这么夸我爹爹的!
可他却红了脸,不露声色地让了让我的绣花鞋,也不再往我这边瞧,含糊道:“圆圆,你可以自己穿上鞋子,我送你回去。”
干嘛红脸呢?我又嫌弃起他的小家子气来,牛脾气爆发了,捂着嘴巴,瓮声瓮气道:“我要烧死了,得背回去!这样,我把鞋子送你,大舅说,那上面的珠子可值钱!”
他的脸更加红了,竟然比我这个嘴巴烧起来的还要红。
少年孟卿九还是知道害羞这回事儿的,我当年实在不知好歹,也太没眼见。而且,我还超级没有羞耻心。
我继续吼:“你快拿走,揣在兜儿里啊!”
孟小九:……(满脸羞羞羞)。
我:……
他是打死都不要我这只鞋子,就好像我的鞋子有毒一样。他越是不要,我就越是觉得没面子,最后在我的一再威胁之下,我被他十分别扭地从桩子上“抱”了下来,然后像是烫手一样丢在一边。
我觉得我一定是中毒了,整张脸都是火辣辣地疼。我大怒之下踹掉另一只鞋子,又把他推出去好远,然后光着脚阔步往我睡觉的小院儿去了。
孟小九沉默地跟在我后面,我才要穿过一小片竹林,他就从后面拉住了我。他拉住了我,居然还生气了,红着脸,教训起了我来。
孟小九:“女孩子怎么能随便送人鞋子,还在路上光脚走路!”
我:……
孟小九:“待会儿被师父知道了,你就完蛋了!”
我:……
最后他面射凶光:“大胤的女孩子不能露足!你、你娘没教过你么?!”
我:!!!
我觉得孟小九就是那只狗,他拿了我的耗子,管得太多了,惹得我烦。
他凶了我,还死活要把我送到我大舅的院子,还坚持把我送回了房。大舅的卧房和书房搁在一个大套间里,平日里连个打扫的丫头都不给进来,可是孟小九唬着脸,牵着肿成一个小猪头那样子的我,愣是如入无人之境。
我却不知道,在他转身离去时,我们隔着硕大的荔枝树荫,在那个黄昏里,不觉剪短了三月来昙花一现的交情。
中间跨过十来岁的光阴,我以为,那就是老死不相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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