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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值明初,宝钞刚刚发行不久,不管他们去唱衰什么,也不会有人来唱衰宝钞。陆长亭自然就显得独特而新颖了。当然,陆长亭估摸着洪武帝第一眼刚看见的时候,肯定是怒从心起的。没哪个帝王喜欢自己施行的新政被批判。不过像洪武帝这样的雄伟帝王,胸襟自然没那样狭隘,初时的怒火之后,他就会意识到这东西的意义所在。

策论传阅完毕。

识货的人看见之后,自然会觉得陆长亭的策论着实惊艳。不识货的就觉得陆长亭写得文采还不如自己。当然还有嫉妒的,本能地排斥去深度陆长亭的策论……

陆长亭这纸策论,就这样将不少老贡士比了下去。

陆长亭倒也不觉得脸红。虽然其中许多分析的手法都是道衍教给他的,但能记住这些东西,能化为己用,那便就是他的本事,谁也无从置噱。

洪武帝此时开口了:“长亭年少,却已立下不少功劳。”

无数贡生并不识得陆长亭,毕竟这时代,并不是你做了好事大事,便马上有新闻给你传播出去的。因而他们闻言,心中多少有些不在意。

就陆长亭这样的,年纪轻轻,看上去细皮嫩肉、吃不了苦,能立下什么功劳?

此时洪武帝接着道:“你出身虽贫寒,但在中都时能襄助百姓,后来到应天,又为太子解决了一桩烦忧。其后随秦王至西安,又助秦王拿下白莲教反贼。更在北平立功无数,助燕王一举捣毁白莲教多处分坛。拿山匪,战残元……长亭不过弱冠之龄,却能有此文武双全的成就。可见我大明多出少年英才!你在乡试、会试中皆得头名,今日朕便也点你为头名,与你凑个三元可好?”

众人都傻了眼。

何子友也呆住了,几乎无法言语。

怎么可能?

这些功绩,是他能完成的吗?简直……简直可笑!这不可能……

三元!

三元啊!

何子友脑子里不断闪过这三个字。

难道皇上真的决定要让他在殿试中也得头名?

何子友忽然觉得嗓子干涩极了,嘴里更是弥漫开了一股苦味儿。怎么会这样呢?陆长亭到底是何处出众?因为……因为有一张好脸吗?

“臣附议。”文臣和总裁都躬身道。

洪武帝点了头,道:“备笔墨。”

身旁马上有太监放上了纸墨笔砚。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更不敢说话了。他们知道,洪武帝将亲手在上面定下他们的名次……

过了会儿功夫,洪武帝收了笔。一旁的太监将红纸小心翼翼地拿了过去,当场唱道:“戊辰科殿试金榜,第一甲赐进士及第三名。”那太监顿了顿,众人的心却都跟着吊了上去。第一名虽然已没有悬念了,但有二三名啊……

他们的未来,全都系在那一张纸上了。

“陆长亭,第一甲头名赐进士及第。任亨泰,第一甲二名赐进士及第。唐震,第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

“第二甲赐进士出身十四名。”

“吴观玄,第二甲头名赐进士出身……”

听到这里,陆长亭忍不住往吴观玄的方向看了一眼。除了他这个本不该存在于历史上的人物占据了第一甲头名以外,其他名列前茅的,兴许都会成为大明朝将来的重臣要员……

像吴观玄这样年轻的,未来肯定更有发展前途。

“……第二甲四名……”

“五名……”

何子友渐渐慌乱了起来。没有他,前面没有他的名字……陆长亭都得状元了,但他呢?他什么都没有!

而就在这时候,太监唱道:“施显,第二甲九名赐进士出身。”

何子友彻底呆住了,他的心底疯狂地叫嚣了起来:不可能!施显怎么可能列第九?不可能不可能!

其他人也都呆住了,忍不住纷纷朝陆长亭看了过去。

那日陆长亭在客栈中说的话,仿佛还响在耳边。……祝你一举得魁。

魁首是没了……但这也等同夺魁了啊!第二甲啊!赐进士出身啊!施显走的究竟是何等狗屎运!

陆长亭这头也微微诧异。没想到施显还真能跻身前列……陆长亭并不觉得这就是自己的本事了。一个人的学识是不可改变的,说明施显本就有此才学,为何在会试中反倒名次不前,兴许只是擅长有所不同而已。他所能给施显做的,就是让他多一点运道,不出任何影响答题的意外罢了。不然,若是风水当真能让个蠢货考上第一,那谁都去求风水好了,也莫去学东西了。

……

只是陆长亭这样想,其他人却不见得这样想。

何子友恨不得立刻大喊出来,这是陆长亭的手笔!是他改了风水,那施显才能得这个名次!兴许那陆长亭还给自己改过运道!何子友涨红了脸,憋得难受极了。

他还有尚存的理智在,他知道自己若是这时候不管不顾地大喊出来,肯定会立即被驱逐出去,也许会丢了小命也说不定……

只是越往下听,何子友越听不见自己的名字……

没有他……

当真没有他!

何子友的心渐渐坠入了谷底。怎么会?明明、明明会试时,成绩尚可。为何会如此?且不说进士出身……竟然连同进士出身的名录上,也没有他的一席之地!足足七十八名啊!却无他的位置。

殿中已经有人身形微微摇晃了起来。

何子友则是僵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落榜了……他落榜了……他没能中得了进士!思及之前嘲讽陆长亭连进士也中不了的模样,何子友便觉得心口仿佛被大石头重重压下去了一般,让他喘不过气来。昔日家人亲友邻里的夸耀,在此时都化作了寒冷的利剑,扎得何子友胸口一阵刺痛。他如何回去?

何子友一时间茫然极了。

待到名次唱完,洪武帝又说了几句宽和的话。然后就打发他们出宫去了。

之后便是赐官了,自会有圣旨下来。

但这些都和他何子友无关了……何子友浑浑噩噩地出了奉天殿。

这厢吴观玄主动走到了陆长亭的身侧:“恭喜沅茝。”

“同喜。”陆长亭淡淡笑道。

何子友在不远处一看,登时觉得心头那把嫉恨的火焰烧得更旺了。他阴着脸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其余贡生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但谁也不敢去拦。这还在奉天门内呢,何子友是疯了吧?他疯了,他们可不敢跟着疯,万一不小心沾上了,那可就是要命的大麻烦了。

吴观玄察觉到不对,他转过身来,看了一眼何子友,直接一个错步挡在了他的面前:“你干什么?”吴观玄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中的冰冷却丝毫没有压制。

何子友撞上吴观玄冰冷的目光,顿时打了个激灵,这才骤然冷静了下来,讷讷道:“吴兄……”

“回去吧。”吴观玄道。

何子友咬了咬牙:“吴兄为何与这般人相交?他为何会得此名次,难道不是因为那风水……”

“输了便是输了,找恁多借口做什么?”吴观玄脸色更冷:“这里是午门内。你待如何?中不了进士,便要撒泼吗?”

陆长亭在旁边眨了眨眼。看不出来啊,何子友竟然还这般畏惧吴观玄。

何子友的愤慨又硬生生地压了下去:“是……是,这里、这里是午门内。”最后一句话,何子友像是对自己说的。

不过他好歹是压制下了情绪。

吴观玄见状松了一口气,这才转身来看向陆长亭道:“沅茝,走吧。”

陆长亭总觉得那瞬间,何子友的面色似乎又扭曲了些。

陆长亭的脸色有些怪异。这何子友……不会是因着吴观玄,才这般嫉恨他吧?

陆长亭低声道:“你们先走吧。”

吴观玄一怔:“可是还有事?”

陆长亭摇了摇头:“突然有些累了,想慢些走。”

吴观玄笑道:“那我陪你便是。”

陆长亭:……

果不其然,陆长亭发现那何子友的脸色更不大好看了。

陆长亭伸手点了点何子友的方向:“叫上他一同吧。”

吴观玄也知道不能让何子友在这里胡来,当即点了点头,问何子友:“一同出去?”

何子友咬着牙点了点头,一脸忍辱负重的表情。

陆长亭看了只觉得好笑。会有今日,不是他自找的吗?不过吴观玄会落榜,确实也超出了他的预料。这吴观玄敢如此乖张,应当也是有两分本事的,怎么连个三甲都没能留住?

因为有何子友在的缘故,一时间气氛尤其的僵硬,谁都说不出话来。陆长亭倒是挺喜欢的,乐得清静。

等出去以后,便立即有马车前来接他们了。

吴观玄道:“今日大喜,还是由我请沅茝一饮吧?”

陆长亭摆了摆手:“我来做东吧。”

吴观玄也不推辞,当即欢喜地应下。

何子友当即忍无可忍地道:“陆长亭,你凭风水手段得了今日头名,便觉得得意了吗?”

陆长亭淡淡道:“我还不曾得意呢,不如改日我得意给你看?”

何子友当场被哽住,险些怄出血来。

“你……若是我将此事……”

“告知谁?总裁?今日他也看我的策论,他是如何说的,当时你没听清吗?”

“我……”

“还告给谁?皇上?皇上今日何等欣赏我,你没看见?”

“你……”

陆长亭淡淡道:“我若满腹稻草,哪怕是使再大的力气,也不会登得金榜。那木牌究竟是如何得来的,给你这东西的人,怀的什么心思,你难道不知晓?若真要论风水,你得小心将自己牵连进去。”

何子友脸色白了,讷讷张嘴说不出话来。

而他也的确不是陆长亭的对手。

一时间陆长亭觉得还挺寂寞的,这连动个嘴皮子功夫,都没对手了……

此时吴观玄才淡淡出声:“沅茝说得不错,何兄,你本也才华满腹,为何会如此?不过再等两年……待你心性更坚时,想必能得更好的名次。”

何子友顿在了那里,讷讷无言。

陆长亭看了看何子友。这人在吴观玄的跟前,还真的跟鹌鹑差不多。也是稀奇了。不过吴观玄若能劝得住他,也是一件好事。陆长亭虽然厌烦此人,但他意图坑害施显,反倒将自己坑了。这便算作是报应了,没必要与他来个你死我活。

“走吧,便去那日的酒楼。”陆长亭道。

吴观玄微笑着点了点头,同陆长亭一起朝前行去。

何子友顿在了原地,之前还与他一起编排陆长亭的几人,这会儿见了他都面无人色地跑了。何子友愣了愣,气得大骂了一句:“都是些没骨头的货!”

至少……至少他还敢与陆长亭争执。

而那些人在不知道陆长亭与太子有私交前,便同他一起唾骂陆长亭,而在知道了之后,又立即装作和他不认识似的。

何子友冷笑,个个可真会装!

不过那些人如何,金榜上的名录很快便传了下去。谁人得了殿试第一甲头名,立即便在应天府传开来了。

陆长亭?是个未曾如何听过的名字。民间百姓对这个名字起了兴趣。

但明朝诸位大臣,甚至王公贵族们却都知道这陆长亭是何人。他们听闻之后,也不由得感叹一声。这人着实好运。先前便干了不少大事,如今金榜题名,自然前途似锦了!难怪从前一直不见陛下封他为官……连个军功都没给算。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那些功劳若是积攒到一处,这陆长亭的官职怕是有些不能小觑……

·

陆长亭与吴观玄踏入酒楼中,便立即有目光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这是何意?”陆长亭问吴观玄。

吴观玄低声道:“怕是消息已经传出来了。”

“这么快?”

“放金榜,如何能不快?”吴观玄笑了笑,道:“这些人怕是好奇得很,金榜状元乃是何等模样……”

陆长亭扫了他们一眼,淡定地往楼上走去。

原来这些人只是好奇打量啊。那便没什么可在意的了。

待到落座以后,两人点了菜。

吴观玄低声道:“沅茝,有一事,我须得提醒你。”

“何事?”陆长亭有些惊讶,吴观玄能有什么事需要提醒他?

“何子友或许不会再说那些昏话,但别的人呢?长亭,风水之名……若是有心人心下嫉妒,故意诬陷与你,那该如何?”吴观玄担忧的口吻倒是真挚得很。

陆长亭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吴兄难道不会疑心我真用了风水手段吗?”

吴观玄笑道:“世上哪有这样捡便宜的事?若是如此,岂不是只要请个风水师在家中,便能为所欲为了吗?”

陆长亭勾了勾唇:“正是这个道理。”

“但有些输家总愿意以此为借口,来掩盖自己的失败。”吴观玄道。

陆长亭点了点头:“此事我记下了。”不是他心宽,而是此事对他真造成不了什么影响。顶多就是洪武帝将他叫去问一问。他记得这时候锦衣卫还未撤制吧,想要在天子脚下胡话,那不仅得是有点胆量,还得有点本事才行。

那些风言风语,只怕传不出多远……

“不过吴兄与我相交,就不怕他们也误会吴兄吗?”陆长亭问。

吴观玄满不在乎地道:“君子坦荡,自然不在意这等事。”

陆长亭心道,这可跟坦荡不坦荡没关系,吴观玄能说出这句话来,可见背后也是有着极大依仗的。

但陆长亭并没问及这些。毕竟相交甚浅,探人家家底算怎么回事?

两人吃完饭后,便回了客栈。

而这时的确有人动了诬告的心思……有人找到了何子友的门外。

何子友却拒不相见,那几人气得不行,以为何子友要揽首告之功。

就在这时候,陆长亭的那纸策论,包括之前会试时的文章也都悄然流传了出来……当陆长亭第二日知晓的时候,都不得不叹一声。

洪武帝还知道给他搞个广告,炒作一波身价地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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