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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想到这段时间,自己被对方耍得团团转,汤一海便觉得胸中好一阵戾气翻滚……可这个时候他不能仇视锦衣卫,不能仇视燕王,汤一海仇恨的目光便只有落在了陆长亭的身上。
燕王要让他没有好下场,那他也不能让燕王快活了去!
汤一海低声道:“燕王怕是半点援手都不愿伸了吧?”
陆长亭和朱棣都没有说话,这时候他们哪里还需要与汤一海对话呢?只看着汤一海陷入无边的窘境就够了。
汤一海也根本不在意他们回应与否,他接着道:“王爷是为了他?”说着汤一海便看向了陆长亭。
陆长亭拧了拧眉,他对上了汤一海不怀好意的目光,几乎是瞬间的功夫,陆长亭便明白了汤一海想要做什么。
这是走投无路想要将他们拉下水了?
锦衣卫乃是洪武帝手中的利刃,还是他的喉舌耳目。汤一海笃定了他今日在这里说的话,定然会传进洪武帝的耳朵里去。
坑害了他汤家没关系,他就看看一个断袖的王爷,又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汤一海在心底冷笑一声,放声道:“燕王敢做不敢应了吗?拿我汤家当挡箭牌有甚意思?可怜我那女儿……”
“可怜?”朱棣冷笑道:“你也有这个资格?你就三个女儿,哪个没被你坑害过?你是用什么手段拉拢了那些官员,还消本王一一说来吗?”
张行瑜也早就知道了汤一海的这些龌蹉手段,此时自然是忍不住皱眉,看向汤一海的目光里也充斥着厌恶。
汤一海被噎了噎,险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但他随即一想,如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罪责了,他不可能逃脱!他再辩解也是无用……还是将力气都花在拉燕王和陆长亭下水更好。
汤一海也跟着冷笑道:“燕王好生正直的面孔,可惜众人不知你有断袖之癖,假借义弟之名,将陆长亭留在身边狎.弄……”
这个词用得实在太过恶心,陆长亭立时便拧起了眉,看着汤一海的目光也变得尤为冷酷了起来,仿佛在瞧一个死人。
反倒是朱棣此时格外的镇静,仿佛已经预见到汤一海会如此攀咬一般。
张行瑜忍不住道:“倒是个嘴利的,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抹黑燕王……你的女儿是什么货色,众人都知晓。你也就歇了心思吧。你那女儿永远也不可能做得了燕王妃。”从锦衣卫的口中说出来,自然便代表了皇帝的意思。
汤一海的脸色白了白,却仍旧不死心:“皇上知道燕王有如此癖好吗?怕是赐再多的婚,也都没用……是,我那女儿配不上堂堂燕王殿下,难道陆长亭一个男人便配得上了吗?大明皇家的脸面,岂不是要败于此?”
汤一海根本不知道张行瑜与陆长亭还有点关系,此时他肆无忌惮地在张行瑜跟前攀扯陆长亭,已经令张行瑜不耐厌烦到了极点。
“若是你女儿嫁给燕王,那才是令皇室蒙羞!”张行瑜冷声斥责道:“汤一海,你打的什么算盘,我们一清二楚,闭上你的嘴吧,或许还能多活两日。”
汤一海怔了怔,全然没想到这锦衣卫千户竟然这般脾气暴躁。他咬了咬牙,只得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张行瑜这番话还引得陆长亭多看了他两眼。
陆长亭没想到当初种下的因,今日还真得了果,这张行瑜还当真记得要维护他……可惜汤一海自以为临了能痛快一把,实际上却是半点作用都起不到。
陆长亭怜悯地看了汤一海一眼,这一眼登时激怒了汤一海。
“陆长亭,你今日能在我跟前得意一时,以后还能得意一世吗?待到皇上知道你与燕王是何关系时,你必然会连性命都丢个干净!”汤一海望着陆长亭,发出了最后得意的笑。
陆长亭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汤一海再一次被噎了个结结实实。
若是方才,陆长亭已经忍不住勃然大怒了,但是因为张行瑜的态度,所以陆长亭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张行瑜不一定会将汤一海的这些话转告给洪武帝,没了危机,他自然就不必惊慌或者愤怒,他越是淡定,从另一方面来说,也可减少了他与朱棣的嫌疑。
汤一海怎么也没想到,陆长亭会是这样冷淡的反应,他不该暴怒吗?不该大声反驳吗?原以为会将陆长亭和朱棣气得慌乱憋屈,但此时却只有汤一海一人觉得憋屈极了,胸口仿佛哽了一口血一般,吐不得吞不得。
张行瑜这会儿倒是比陆长亭还要不痛快,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属下,道:“把高云虎带过来,关他隔壁,关个两日,再来审问他们。”
那属下听了令,笑嘻嘻地走远了。
汤一海的脸色顿时难看至极,他和高云虎如今哪里还有半点翁婿情在?两人见面除却埋怨,怕也只剩下咒骂了。从他被与皇家结亲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以后,他和高云虎花了好几年功夫建立起来的翁婿情就已然破裂了。
哪怕是到了现在,汤一海也忍不住怀疑,高云虎是不是已经背后开始卖他了?
在这种情况下,两人见面无疑就是狗咬狗,这是上赶着给人家提供笑谈呢!
汤一海咬牙切齿,甚至气得吐血,但是有什么用呢?汤一海愤怒地睁着猩红的双眼,低头看见了自己身上的囚衣。他如今已经是个阶下囚,别人要塞到他跟前来的,他再也没有资格拒绝了。
然而这还不算什么……
经由张行瑜这么一说,陆长亭也颇为感兴趣地道:“那不如再多添两个人……”
“谁?”张行瑜很是耐心地问,和面对汤一海时的态度那是截然不同的,堪称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汤夫人和汤小姐如今还在燕王府里呢,不如送到汤千户的身边来。”陆长亭缓缓道。
张行瑜想也不想便应了:“好,一会儿我便叫上人亲自走一趟燕王府。”
汤一海的面色顿时更难看了。
这个时候将汤夫人和汤芸送来,能是什么好事?不过是他再亲眼瞧一瞧,自己的败落让家人变得何等可怜……届时越是看着汤夫人和汤芸的惨状,他便越是无法迈过心底的坎,这就是摆了明的膈应他啊!
汤一海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也只能气得直咬牙,好半天才从喉中挤出来一句话:“好,好得很……”
陆长亭一直都极为厌恶汤一海这人,此时自然是不冷不热地道了一句:“不及汤千户。”
张行瑜冷笑道:“也确实是不及这位汤千户,谁人敢与他相比呢?不过小小千户,却胆敢在平燕府做出这等猖狂事来……”
锦衣卫就代表皇上的态度,至少在所有人看来就是这样的。
此时张行瑜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让汤一海联想到洪武帝的身上去,他咬着牙,面色发白,却是不敢和张行瑜斗上一句嘴仗。完了……汤一海只能想到这两个字。
他阴沉沉地看了一眼陆长亭,跌坐在草堆上,整个人都显露出颓然,甚至是绝望的气息来。
就在这时候,张行瑜的属下将高云虎带来了。
这几日的牢狱生活将高云虎一身的嚣张跋扈和意气风发全都磨了个干净,甚至连带的让他瘦了一圈。当然,正常人不吃不喝也不会瘦得这么快,高云虎只是心理压力过大,在颓唐之中方才迅速消瘦了下来,就跟那些一夜白头的人差不多。
而高云虎在被重新扔进牢房里去以后,他终于注意到了隔壁的汤一海。
汤一海怀疑高云虎,高云虎又何尝不憎恨汤一海?
他官阶比汤一海更高,奈何汤一海总是将他捏在掌心,那份不满积蓄已久,何况是到了现在,大家都死到临头了,再忆起往日种种,便更觉得恨得刻骨。何况高云虎甚至还认为,当初若非汤一海蛊惑了他,他又怎么会跟着汤一海干下桩桩作奸犯科之事?他又怎么会从好好的官位上被人拽下来,关到这暗无天日的牢笼之中,等待着未来严酷的审判?
都是汤一海的错!
高云虎气红了眼。
于是他直直地朝着汤一海的方向扑了上去,当然,有一道栅栏阻隔,他也只能徒劳地挥舞着双手,像是想要将汤一海掐死一般。
“都怪你!我的好岳父!都怪你……是你蛊惑了我……若没有你,我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高云虎刚开始还能维持理智和逻辑,到了后面,他的双眼越来越红,整个人仿佛陷入了癫狂一般,开着冲着汤一海破口大骂,汤一海越是隐忍不发,高云虎便越觉得愤怒,从他口中骂出来的话,也越来越不堪入耳了。
高云虎会表现出这样的姿态,陆长亭并不觉得奇怪。
本就是两个靠利益凑在一处的人,现在利益崩盘也就罢了,两人还被对方带着下了水,说不得便是要丢性命的。谁不想活着?对生的渴望越大,此时高云虎就越愤怒。
朱棣突然抬手捂了捂陆长亭的耳朵,道:“他骂得太过难听了,长亭不听为好。”
陆长亭轻笑道:“狗咬狗,我也没什么看下去的兴致了。”
他这话骂得汤一海是生不如死,恨不得啃了他的血肉才好,高云虎却不管那么多,高云虎与陆长亭从未接触过,他也并不知道燕王是如何坑害他们的,此时他的怒火和怨愤自然都是冲着汤一海去了,半点注意力都没分给陆长亭。
陆长亭看得实在觉得好笑,这对昔日狼狈为奸的翁婿,竟然还有这样一日……
也实在叫人大快人心了。
“走吧。”陆长亭道。
经由陆长亭这么一开口,其余人方才挪动了步子。
若是不知道朱棣和张行瑜身份的,怕是还以为这么多人之中做主的乃是陆长亭,身份最高的也乃是陆长亭呢。
很快他们便从牢狱中出来了。
而此时的县衙之中,除却脸色灰白仿佛死人一般的知县外,还多了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
陆长亭诧异地看了那男子一眼。
这人是谁?
朱棣似有所觉,凑在他的耳边低声道:“那是平燕府的知府,林成青。”
知府啊……正四品!
而且这个正四品可要比高云虎那个四品厉害多了。知府手底下能把握住的东西太多了,乃是正儿八经的实权人物。
不过要说汤一海和高云虎折腾出的动静,这位知府半点也不知道,陆长亭可是不信的。这位知府怕是不仅知道,甚至还有利益纠葛在其中吧……不过朱棣似乎无意整顿这方面,他更多想要的都是军队之中干净透彻,没有半点老鼠屎掺杂其中。至于官场,对战争的影响较小,便不是重中之重了。
林成青比知县可要有官威多了。
甚至可以说,一般人在看见他的第一眼之后,都会觉得这位知府看上去正直坚毅极了。与贪官污吏是全然扯不上关系的。
而据陆长亭了解,林知府在平燕府的名声也的确相当不错。百姓们提到他时大都是称颂,这已经很是难得了。
正想着的时候,林成青走上前来,不卑不亢地道:“下官见过燕王殿下。”
“林知府。”朱棣冲他淡淡一点头。
林成青又道:“听闻皇上有旨,令平燕府彻查贪官污吏……”
一听这话,陆长亭就知道这位林知府是来探口风来了,只不过这位的演技实在太过高干,任谁看他这张脸,都像是写着“我来为燕王出力解忧”,而并非写着“我来试探”的心虚之色。
这事已然弄得这般大张旗鼓,朱棣当然不会睁眼说瞎话,他点了点头。
倒是张行瑜此时多打量了那林成青几眼,眼里满满都是怀疑之色。作为锦衣卫之中的千户,张行瑜本就分外难得,加上锦衣卫乃是距离洪武帝最近的人,张行瑜的位置便更是高大上了,此时他要这般审视林成青,哪怕林成青是堂堂一方知府,那也只有受着的份儿。
但锦衣卫是做什么的?抄家、刑狱,光是这两样就足以令人胆寒了。
那林成青刚一察觉到张行瑜的目光,便觉得浑身仿佛针扎一样的难受,饶是他演技再好,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燕王殿下可有用得到下官之处,便请尽管吩咐,下官定然全力配合!”林成青这话没有作假。
陆长亭心底嗤笑,这林成青可真聪明,到了这时候便立即决定甩开过去,奔向燕王的阵营了……不过为了自保能干脆到这等程度的人,的确很少。壮士断腕说来容易,但真正有几个人能做到?
朱棣回头看了一眼陆长亭,两人对视一眼,颇有些默契十足的味道。
他们的眼神里有着太多的东西,彼此很快就领会了。
朱棣笑道:“那便再好不过了。”送上门来的羊羔,当然要宰!
朱棣筹备多日,不就是为着这么一日吗?
张行瑜也不是笨蛋,他隐约感觉到了一些,但他什么都没说。毕竟他该做的事都差不多已经做了,其余的便不归他插手了。当然,锦衣卫若要插手都是能插手的,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张行瑜不愿插手罢了。
想着想着,张行瑜就忍不住往陆长亭的方向看了一眼。
陆长亭和张行瑜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陆长亭也不知道这会儿张行瑜看自己是个什么意思的,但是想到方才张行瑜对自己的维护,陆长亭还是冲他笑了笑。
张行瑜瞥了瞥陆长亭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然后飞快地撤回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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