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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桥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柳玉。”

董谷搓了搓脸,“约莫男女情爱一事,是最没道理可讲的。”

只是这样的道理,董谷可不想亲身领教,嘴上说说别人就行了。

苦酒尚有回甘时,苦情却似无涯山海都填不满的无底洞。

正阳山那边的雨脚峰峰主庾檩,金丹境剑修,琼枝峰峰主冷绮的嫡传弟子柳玉,龙门境剑修,本命飞剑“荻花”。

这两个有望成为道侣的天才剑修,都曾是在龙泉剑宗修行数年的暂不记名弟子,董谷徐小桥他们几个都曾代师授业。

当年阮邛给庾檩几个留了很大的面子,让他们自行下山,转投别门。庾檩就跑去了那座“剑仙如云”的正阳山,其中原本可以留在神秀山的柳玉,因为爱慕倾心于庾檩,徐小桥挽留不成,那个少女还是跟着下山了,一个被秋令山陶烟波收为嫡传,一个被冷绮相中。上次刘羡阳大闹正阳山宗门典礼,庾檩和柳玉都曾现身问剑,刘羡阳对柳玉很客气,对庾檩就很不客气了,导致后者现在还是个山上笑话,有了个“一问剑就倒地装死”的说法,不过笑话归笑话,三十来岁的一峰之主和金丹剑仙也是真。

徐小桥没来由说道:“亏得有刘羡阳在山上。”

董谷点点头,“如果不是有刘宗主,可能师父一年到头跟咱们几个,都说不了几句话。”

用刘羡阳的说法,就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董谷你们几个,别觉得师父不当宗主了,就对他老人家不尊敬,虽说如今师父就是个白丁身份,可毕竟年纪摆在那里。

如果不是有刘羡阳这个活宝,龙泉剑宗会是一个很闷的山头。

徐小桥说道:“假设换成你我来当这个宗主,谢师弟肯定不会跟我们争什么,心里边是不服气的,还真就只有刘羡阳,方方面面都镇得住谢灵。”

先前南婆娑洲陈氏有个擅长画龙的山上老前辈,来山上看望多年好友的阮邛,刘羡阳他们几个晚辈作陪,对方不过是出于礼节喊了声刘宗主,再说了句年轻有为的场面话,毕竟刘羡阳属于半个自家人,曾经在醇儒陈氏那边游学十年,只是以画龙精妙名动天下的老人,常年在外云游,不曾见过刘羡阳。

结果刘羡阳立即顺杆子来了一句,陈伯伯如何晓得我是玉璞境剑仙的,一下子就把见多识广的老人给整不会了。

犹夷峰崖畔,刘羡阳轻声问道:“余姑娘,知道陈平安为什么不去蛮荒天下吗?”

赊月疑惑道:“他不是已经去过一趟蛮荒腹地了吗?立下那么大的功劳,还有人觉得他的隐官头衔,名不副实?”

甭管是怎么做成的,反正他都宰掉了一位飞升境剑修的蛮荒大妖,如果再加上仙簪城那个比较虚的飞升境,就是两个了。

刘羡阳笑着摇头,“至少文庙那边,暂时没人这么觉得。而且你说的跟我问的,是不一样的。”

赊月问道:“那么答案是什么呢?”

刘羡阳笑道:“我也想知道答案,回头问问看。”

赊月顿时眼睛一亮,这是要回一趟龙须河畔的剑铺了?

刘羡阳站起身,赊月雀跃道:“这就回啦?”

刘羡阳笑道:“不着急,我先去看看那个铁了心要跟徐师姐拜师的少年,看看到底适不适合上山修行,若是一见投缘,我就要跟徐小姐抢徒弟了!”

赊月摆摆手,“那我就不去了。”

刘羡阳后退几步,挥动胳膊,蹦跳几下,一个健步往前冲,跳出山崖,身形划出一道弧线,刘羡阳大喊大叫着坠向大地,回音袅袅,等到刘羡阳即将摔落在地,距离山谷只差丈余高度,蓦然出现一道璀璨剑光,风驰电掣,剑光如龙蛇蜿蜒于大地,还能听见刘羡阳那厮的一连串桀桀笑声,因为按照刘羡阳的说法,书上的反派角色都是着么笑的,再按照刘羡阳某些天马行空的设想,以后龙泉剑宗家大业大了,收取弟子,一定要小心那些什么二皇子、豪门世族的私生子、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不起眼之人,看似修道资质平平、在师门饱受屈辱却隐忍不发的,太耗师门和长辈了,哪怕摊上一两个就要吃不消,容易被祭天一般,多年以后,再被人敬酒上坟,热泪盈眶来一句弟子终于大仇得报,师父泉下有知……

赊月叹了口气,幼稚是真幼稚。

在那荒郊野岭,刘羡阳看着月色渐满寒酸门窗的草棚子,敲了敲门。

屋内少年睡眠极浅,立即警惕出声道:“谁?”

刘羡阳一板一眼道:“世外高人云游至此,见小子根骨清奇,适宜上山修道,打算送你一桩缘法。”

面黄肌瘦的少年打开门,一手绕后,凭借月光,看到门外站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男人,说道:“不必了,我已经是煮海峰徐仙子的不记名弟子。”

刘羡阳笑了笑,真是张嘴就来啊,这就有点投缘了。

刘羡阳因为远游求学多年的缘故,后来龙泉剑宗建立,他从南婆娑洲返回,也只是待在等于废弃不用的龙须河畔的铺子,槐黄县城去得都比较少,就更别谈处州城了,而这个少年按照年纪,是在州城那边土生土长的。所以少年不认得眼前这位龙泉剑宗的宗主,实属正常。至于少年为何偏偏认得徐小桥,约莫是她在州城那边与董半城合伙开了个仙家客栈的缘故?徐师姐自己是不擅长操持买卖,但是擅长跟擅长挣钱的人往来,私房钱是有不少的,嫁妆不薄!

刘羡阳大步走入屋内,从袖中摸出一盏油灯,双指捻动,灯火微黄,照亮草屋。

少年始终面朝这个不速之客。

刘羡阳环顾四周,真是家徒四壁,八面漏风,看着就有几分熟悉,转头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叫刘羡阳,人没见过,名字肯定听说过了吧,是龙泉剑宗的现任宗主,所以煮海峰徐小桥是我的师姐。”

身体紧绷的少年终于卸下心防,神色尴尬,因为绕在身后的那只手,还握着一把柴刀,这趟出远门,相依为命的,就是一个装了些厚重衣物的包裹,再就是这把用来防身和开路的柴刀,至于最早从家里卖古董换来的碎银子和铜钱,早就在路上用完了。其实在这趟出门之前,其实少年就已经偷偷离家出走过两次,但是都无功而返,苦头没少吃,不过攒了些经验,否则根本走不到龙泉剑宗。

屋内无桌无凳,刘羡阳就坐在床边,笑问道:“你既然有颗蛇胆石,为何不卖了换钱,家里人欠下的赌债再多,应该都可以一次性偿还才对,估计还有不少盈余,找个卖家是不愁的,不说董水井的客栈,就是直接去州郡衙署开价,也会收下,保证给你一个公道价格。”

李深源神色黯然,干瘦如柴的少年,低头看着脚上的那双破败草鞋,“我年纪太小,守不住钱财,把爷爷偷偷留给我的这颗蛇胆石,不管跟谁换了再多的钱,也留不住,只会被家里长辈拿去赌庄糟践了。”

刘羡阳问道:“上过学塾,读过书吗?”

“回禀刘宗主,我很早就通过县府两试,是童生了。”

少年抬起头,枯黄消瘦的脸庞,泛起几分笑意,“去年本该参加学政老爷住持的院试,但是没有廪生夫子愿意帮我作保,未能入泮成为秀才。”

刘羡阳点点头,说起来自己和陈平安都没个功名在身的,别说秀才了,如今连童生都不是。在儒家书院,他们两个也都连个贤人都捞不着,不愧是难兄难弟,真是难兄难弟。

其实李深源没有说出全部的实话,其实少年只是没能参加第二场覆试,而且之前的县府两考,少年都是案首,他只要继续参加院试,极有可能,可以再次摘魁,这在科场,就是读书人能够吹嘘一辈子的连中三小元了。

至于少年为何隐瞒事实,还是为尊者讳的缘故。一个家族里的亲人,往往好是一般好,人心涣散时,坏却有千般坏,有匪夷所思的腌臜心思和层出不穷的龌龊手段,李深源如今才十四虚岁,他出生的时候家族还算富裕,虽说是个快要被掏空的壳子,可瘦死骆驼比马大,比起一般的殷实人家还是要好上许多。由俭入奢易,只需看几眼身边有钱人是如何过有钱日子的,一学就会,由奢入俭难,李深源的那个家族,就是如此,几乎所有习惯了大手大脚的长辈,这些年每天都在怨天尤人,不然就是想着捞偏门财,但是偏门财哪里是那么好挣的,被州城里边那些行家里手坑骗了很多次,甚至还有做局骗婚的,李深源的一个伯伯,就落了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刘羡阳笑道:“你选择走出家门是对的,再不自救,不与家族做个切割,这辈子就算完蛋了。”

走投无路的少年笑容苦涩,他的想法很简单,只希望成为龙泉剑宗的记名弟子,再回去收拾那个烂摊子。

否则他在家族里,人轻言微,又是晚辈,所有道理都没有道理。

刘羡阳站起身,“行了行了,别苦着张脸,随我上山去吧。”

李深源惊喜道:“是徐仙子愿意收我为徒了。”

既然有了抢徒弟的心思,刘羡阳就开始使坏,给徐师姐下眼药了,“她觉得你小子资质太差,关键又不是个剑修胚子,她却是一峰剑仙,开山弟子当然得是剑修,我在山上好说歹说,才说服她这个宗门掌律,准许你上山修行,所以不是去煮海峰,而是犹夷峰,先给一位德高望重又英俊潇洒且才情无双的大人物,当个不记名弟子,能否登堂入室,侥幸成为此人的亲传,就看你以后的造化了。”

李深源有些失落,可毕竟不是那个最坏的结果,无需就这么白跑一趟,打道回府,少年跟着刘羡阳离开屋子,好奇问道:“刘宗主,能否冒昧问一句,犹夷峰是哪位剑仙的道场?”

李深源之所以执意要与徐小桥拜师学艺,是因为少年曾经在州城街道上,见过这位神色和蔼的仙师,觉得她是个好人。

刘羡阳将手中那盏油灯交给身边的少年,微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李深源手持油灯,停下脚步,呆滞无言,只是不忘伸长胳膊护住那盏灯火。

刘羡阳正色道:“我会带你一路徒步走去犹夷峰,山中风大,若是灯火灭了,就说明你我没有师徒缘分。”

少年霎时间绷紧脸色,紧张得额头渗出汗水,立即解开衣衫,将那盏灯火护在衣衫内,以避山风。

之后李深源小心翼翼,跟着这位刘宗主一起沿着山路走向那座犹夷峰,若是遇上迎头风,少年便在山路上倒退而走。

山中确实风大,经常可以见到枯松倒在涧壑间,风起波涛如舂撞,再加上犹夷峰不比山道坦途的祖山,小路尤为曲折崎岖,刘羡阳当得走得闲庭信步,可怜少年就走得,再加上一些跨水道路,或是长满苔藓的狭窄石梁,不然就是一棵枯松作为独木桥,李深源行走其上,如履薄冰,如果不是学那只怪书上的访仙求道,一路徒步赶来龙泉剑宗,习惯了跋山涉水,否则别说行走时护住灯火不被山风吹灭,恐怕光是孑然一身的登山,早就体力不支了。

刘羡阳在半山腰停步,让已经头晕目眩的少年略作休歇,养足精神再继续登高。

在这之前,刘羡阳脚步时快时慢,偶尔提醒几句身后少年注意呼吸的节奏。

此刻刘羡阳笑道:“不用那么紧张,你已经走了大半路程。”

李深源嘴唇干裂,心情并不轻松,行百里者半九十。

刘羡阳双手负后,微笑道:“世间无穷事,桌上有限杯。年年有新春,明年花更好。”

见少年不捧场,刘羡阳只得问道:“你觉得如何?”

“刘宗主即兴吟诵的这首诗,寓意很好,有那夫子自道的味道,就是……不押韵,不合诗律体格,而且有……櫽括体的嫌疑。”

“评价得这么好,以后别评价了。”

之后两人继续登山,临近山顶时,李深源突然一脚打滑,摔倒在地,油灯滚落在地,灯火熄灭。

少年呆呆坐在地上,不知是心神疲惫至极,还是措手不及的缘故,一时间都顾不得伤心。

刘羡阳蹲在一旁,笑道:“事实证明,你与此峰确实没有缘分。”

李深源的跌到和失手,当然是刘羡阳有意为之。

嗯,此峰名为煮海峰。

自家犹夷峰在别的地儿。

李深源将那盏油灯默默捡起,用袖子仔细擦拭一番,递还给刘宗主。

一交出那盏油灯,少年霎时间就泪流满面了。

这一路辛苦登山,少年护着那盏灯火,就像怀揣着一丝一缕的希望,灯火既灭,少年的希望就彻底没了,但是不同于先前走来龙泉剑宗,被拒之门外,少年犹不认命,心有不甘,始终不愿意就此离去,等到今夜登山至此,是自己摔了油灯,少年就像终于认命了,而且再没有那么多的不甘。

山顶那边,一直在默默观察少年的徐小桥,忍不住以心声与刘羡阳说道:“刘宗主,这个嫡传弟子,我收了。”

都难得称呼刘羡阳为刘宗主了,她肯定很认真。

刘羡阳却置若罔闻,将那盏灯再次交换给李深源,拍了拍少年肩头,微笑道:“李深源,在你正式求道之前,要先明白一个理,人间仙凡皆有油尽灯枯之时,唯有心灯长明,最是不朽,只需一粒灯火,就可以照耀千秋万古。何谓修道,此即修行。若是不信此理,你且回头看道路。”

李深源顺着刘羡阳的手指指向,只见山路间有一丝光亮,或笔直或回旋,渐高绵延至自己这边。

与此同时,少年手中油灯蓦然重新亮起火光。

刘羡阳笑眯眯道:“现在给你一个选择,是拜徐小桥为师呢,还是跟我去犹夷峰学道?”

少年的答案,让刘羡阳会心一笑,却让徐小桥大为意外,李深源竟然还是决定在煮海峰修行。

刘羡阳笑道:“距离山巅就只有几步路了,自己走,徐师姐正等着你呢,你小子以后见了我,不是喊师父,得喊宗主,可别后悔。对了,这盏油灯是古物,品秩不低,就当是我这个宗主的见面礼了。”

化做一道剑光,刘羡阳返回犹夷峰,赊月疑惑道:“干嘛把弟子让给徐小桥。”

刘羡阳嘿嘿笑道:“其实走到一半我就后悔了,收个徒弟,就跟屁股后头多个拖油瓶差不多,劳心又劳力,再说了,与其被人喊师父,不如当个宗主师叔来得轻松惬意。”

赊月见他不愿说实话,她也无所谓真相是什么。

刘羡阳正色道:“我准备闭关了。”

赊月说道:“明早能一起吃饭不?”

刘羡阳笑道:“我尽量争取明年的明天,咱们能一起吃顿早饭。”

赊月奇怪道:“打个瞌睡而已,需要这么久?”

刘羡阳点头道:“这次确实不太一样,我先前在梦里遇到了一位怪人,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极有可能是远古天下十豪之一的那位不知名剑修,先前在一处古战场遗址那边碰头,他竟然察觉到了我的踪迹,只是我们没有聊天,对方估计是被我的练剑资质给震惊到了,他在收拾战场的时候,就丢了个眼神给我,我是什么脑子,当时就心领神会了。”

说得轻巧,其实当时刘羡阳汗毛倒竖,对方只是一个凌厉眼神,刘羡阳差点就要被直接打退出自己的梦境。

赊月问道:“你心领神会啥了?”

刘羡阳说道:“这位前辈求我与他学剑嘛。”

赊月犹豫了一下,提醒道:“那个家伙,好像在远古岁月里就是出了名的性格清高,脾气差,跟谁都不亲近的,你悠着点。”

刘羡阳笑呵呵道:“当年在骊珠洞天,要论长辈缘,我是独一份的好。”

赊月将信将疑,“能比陈隐官更好?”

刘羡阳一听就不开心了,抬起脚,摆了个金鸡独立的姿势,伸手拍了拍膝盖,“要是比这个,陈平安的本事,只到我这里。”

赊月就喜欢听这些,笑着点点头。

刘羡阳蹲下身,打算闭关之前,跟余姑娘多聊几句闲天。

等到跻身仙人境,他与余姑娘,就是名副其实的一双神仙眷侣了吧。

其实等到谢灵闭关,成为玉璞境。龙泉剑宗就同时拥有了三位剑仙。

再说了,不还有余姑娘这位数座天下的年轻十人之一?昔年陈平安在这个榜单上边,第十一,就是个垫底货色。

赊月见他不着急闭关,就继续坐在一旁,问道:“阮师傅好像对自身破境没什么想法?”

尤其是刘羡阳跻身上五境和接任宗主后,阮邛就更不上心了。

刘羡阳笑得合不拢嘴,“阮铁匠资质没我好呗,玉璞境就到顶了,何况阮铁匠更喜欢铸剑,对修行本身不太感兴趣。”

赊月小声说道:“我听徐小桥说,阮师傅辞了两次首席供奉,皇帝都没答应。”

来自旧大霜王朝的道门天仙,曹溶。出身北俱芦洲骸骨滩的白骨剑客,蒲禳。再加上那个自称是倒悬山师刀房的女冠,柳伯奇。

这几位都是大骊宋氏极力拉拢却求而不得的供奉人选,他们等到战事落幕,便都翩然离去,远游别洲。

想到这里,刘羡阳撇撇嘴,大骊朝廷未尝没有充实供奉实力、加深山上底蕴的打算,如果不是这几个奇人异士,与宋集薪那个小骚包关系更亲近,皇帝宋和绝对会花更多的心思去挽留。其实刘羡阳跟宋集薪,不对眼很久了,一个嫌弃对方手无缚鸡之力,一个嫌弃对方穷酸粗鄙。

刘羡阳说道:“放心吧,宋和很会做人的,最少在他当皇帝的时候,是绝对不会答应阮铁匠卸任首席供奉的。”

赊月感叹道:“蛮荒那边就没有这样的弯弯绕绕。”

刘羡阳说道:“等我出关,打算走一趟洪州,总觉得那边透着古怪。”

赊月点头道:“不都说那儿是上古十二位剑仙的羽化之地嘛,你是剑修,要是心有感应,就对路了。而且我听说那边确实有些代代相传的古老习俗,很有‘娱神遗老,永年之术’的意思,按照你们浩然天下的说法,最早的祭祀之法,在巫在祝,继而在史官,然后才是士大夫,况且自古有高山和巨木处,往往就是祭祀所在。”

犹豫了一下,赊月还是没有把某人扯进来,不然刘羡阳带上对方一起,如果真是奔着访幽探胜求宝而去,肯定把握更大,以某人的行事风格,见好就收,都能让天高三尺吧。

刘羡阳笑容灿烂,老话说娶妻娶贤,况且余姑娘何止是贤惠。

赊月突然说道:“刘羡阳,你真想好了?”

刘羡阳一头雾水,“想好什么?”

赊月瞪眼,“装傻么?我的身份,终究是藏不住的。”

她倒是无所谓,可刘羡阳毕竟是一宗之主,就像先前董谷因为那个心结,不就在酒桌上喝得两眼稀里哗啦的。

刘羡阳笑了笑,“余姑娘是怕外人说闲话吗?这有啥好担心的,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他不痛快。谁喜欢说闲话,刚好我又比较闲,有一个算一个,一个都不放过。”

“所以你只是担心我而担心,就更没必要了,咱俩都不担这个心。”

赊月小声说道:“你是半点不在意吗?”

刘羡阳咧嘴笑道:“我肯定是跟他们一一计较过了,再来不在意啊。”

赊月好像这才满意,圆圆脸上浮现小酒窝。

双手抱住后脑勺的刘羡阳想起一事,从袖中摸出一方印章,攥在手心,轻轻摩挲。

赊月知道那方印章是谁送给刘羡阳的。

虽说刘羡阳常说年少事,其实她还是不太理解,刘羡阳跟陈平安,关系怎么可以那么好,后者甚至愿意将前者视为兄长。

赊月一直觉得年轻隐官那么聪明的人,是不太会愿意依赖他人的,尤其是认定的事情,就会格外坚决,道心不可移动丝毫。但是在刘羡阳这边,陈平安好像是很能听劝的。

最让她觉得没道理的一点,是刘羡阳心比天宽,陈平安却是心思幽深,一个什么都懒得多想半点,就算天塌下来都不耽误手头的事情,一个好像路边有一粒芝麻都要捡起来揣摩来历,都说朋友之间性格投缘才能关系长久,刘与陈,却是截然相反的性格。

刘羡阳笑道:“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赊月却知道刘羡阳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点点头,“难道不奇怪吗?”

刘羡阳摇摇头,“其实不奇怪,因为他一直胆子最小,长不大嘛。”

少年安能长少年。

陈平安能长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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