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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为这件事,他已经成为整个玄门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都在背地里议论他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把明珠当鱼目也罢,连个男人扮女人都认不出,这得有多蠢。
叶老先生觉得他老人至今还厚着颜面苟活,已经是他最大的倔强和坚持了。
有了叶秦风这么一提醒,立刻就有反应过来:“难道觉得眼熟!当初新秀大赛的决赛,可不就是他出来捣乱的吗?那个余艾青跟他就很熟!”
“等等,他刚才说他是沈家人?!我没听错吧?”
“是不是沈家人不清楚,但他是谢某人的走狗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
“叶渐离”无视众人的窃窃私语,只是微笑着继续追问:“我有证据能够证明我是沈家人,当年沈正沛把我扔到了福利院门口,用狸猫换太子的诡计把自己跟普通女人生养的私生子带入沈家。”
“这是他欠我的,也是沈家欠我的。沈家主,你说,你们沈家是不是该给我这次公平竞争的机会,作为补偿呢?”
他说话的语气谦和平稳,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咄咄逼人,又很有技巧地给自己树了一个高台,得以站在“全世界都在迫害我”的立场上来俯视对手。
沈正清眯起眼,压制住心中的愤怒,淡淡道:“自然是该补偿的。”
“叶渐离”朝他点了点头,笑得高深莫测:“沈家主这般心胸宽广,想必也是能够接受鄙人赠予的各种惊喜了。那么,多谢了。”
……
谢沉渊以叶渐离的身份进入了沈家的传承密室。
当他进入密室之后,那扇大门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缓缓推动,以一种缓慢而又规律的形态自动合拢。
谢沉渊颇有兴味地看着面前那间漆黑不见五指的石室。
他能感觉到这石室中有人,但他并不慌张。
他的心中甚至还充斥着一股萧索的无趣感——对手太弱小,而他太强大,不管是什么游戏,总是逃不过猫捉老鼠的模式,是永远不可能尽兴的。
猫可以戏弄老鼠,抓了放,放了再抓,而猎人也可以在暗处等待自己的猎物落网,最后的奖励将是无比丰厚。
这都是他应得的。
他抢占了叶渐离的身体,掳夺了聂棠的符篆技能,现在就该换上最令他满意的身份了。
他当然不可能以叶渐离的名头去夺得沈家家主的身份。
叶渐离跟在他身边太久,为他做过太多事,在玄门造成的恶劣影响是永远无法消弭的。
而沈陵宜却完全不同。他从小享受“天才”的赞誉,被当作沈家唯一继承人培养,他的形象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更加有趣的是,整个玄门都痛恨他,畏惧他,恨不得他横死街头,死无葬身之地。
可他却能够用沈陵宜的身份,成为玄门最正面的中心人物。
他将在光明与黑暗之前无缝切换,将最光明与最黑暗玩弄于股掌之间。
忽然之间,石室墙壁上的灯幽幽地、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那火光的颜色十分怪异,是灿烂的金色。
原本挂在谢沉渊脸上的、那志得意满的笑容突然凝固住了,他神色怪异,仿佛戴着一张僵硬的面具。
而聂棠,就端端正正地坐在他面前,她的双手摆在膝上,手腕上的纱布白得刺眼,看上去就像一个听话乖巧的好学生:“谢先生,真好,我们又见面了。”
谢沉渊:“……”
他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聂棠还是坐在椅子上,抬起一只手抵在下巴上,微笑道:“看来谢先生很诧异。可是,这不应该啊,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我还活着这个可能吗?”
聂棠撑住椅背,缓缓地站起身来:“那天在汉陵底下,您对我的谆谆教诲,我都铭记于心。但是有一点,您说错了。”
“之所以我每一次都能做出跟你预计得一模一样的反应,不是因为你算无遗策,而是我故意这么做的。”她抬起那只包裹着纱布的右手,指尖轻柔地抚摸过粗糙纱布下的伤口,“现在,终于到了我收割成果的时刻了。”
谢沉渊冷笑着重复了一遍:“收割成果?就凭你?”
“您在年轻的时候就跟魔修一起在外修行,那个魔修教过您许多东西,可能偏偏就忘记告诉您一件最重要的事,不要随意用别人的鲜血来滋养自己的魂魄。因为,在这个世间,万事万物都是公平的,拿走了别人的东西,就注定要受制于人。”
聂棠微笑道:“现在,我就让您亲身来体验一番,什么叫做真正的身不由已吧。”
她话音刚落,谢沉渊整个人都仿佛凝固在原地了。
他惊讶地发现,他从叶渐离那里抢过来的身体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就像一只灌满了水泥的麻袋,他的肩头仿佛压上了一顶千斤重担,就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
“其实我能够理解那位魔修为何不告诉您这个秘密,因为在当时,您在他的眼中就是一只渺小无力的蝼蚁,就跟我在您眼中是一样一样的。”聂棠道,“他是觉得,根本没有必要说太多,反正你也将命不久矣。”
“可是我知道,因为我是从古代修真界回来的。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要全身而退,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才是我同你真正不同的地方。”
谢沉渊的额头开始沁出层层细密的汗珠,他的脸颊则不自然地抽搐着,他相信聂棠没有必要也不可能用这种一下子就会被轻易揭穿的谎言来诳他。
如果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他……
那他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他必须要放弃叶渐离这具身体,重新去寻找下一个新身体,同时还要再花费更多时间洗去聂棠对他的影响!
他从来都是果敢的人,既然错误已经造成,就不会浪费时间怨天尤人,而是直接弃掉他现在的这具身体和他的全盘计划,清零重来。
可是,当谢沉渊想要从身体中抽出魂魄逃逸时,他突然发觉,他最引以为傲的灵魂转换术失灵了!
不管他曾经多么仰仗这个手段,百试百灵,还利用它无数次死里逃生、化险为夷,总而言之,它就是突然失灵了!
谢沉渊的额头上本就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这些汗珠汇聚成汗珠,顺着他的脸颊不断往下滴,落在青石地面,晕开了一个深色的圆点。
他再也维持不了那种淡定的、胸有成竹的表象。他的身体不断发抖,脸上的肌肉完全扭曲,面目狰狞。
“所以,当你不能再离开这具身体,也不能再使用你的灵魂转换术的时候,你其实就是一个废物。一个没我看得更长远,又丧失了保命绝招的废物。”
谢沉渊当时在汉陵底下对她说过:“你知道你到底输在哪里了吗?”
他是多么意兴飞扬、不可一世,可是现在,整个局势一下子逆转过来,那个占据了绝对上风的人还是聂棠!
她又模仿着他当初教训她的口吻,微笑道:“现在,您知道您到底输在了何处了吗?您终究还是个大人物,呼风唤雨多年,大家都是那么敬畏您,无论如何,我也必须给您安排一个符合您身份的结局。”
她这句话刚说完,沈陵宜就从石室后面绕了出来,没好气地说:“反派死于话多这句话,难道你没听说过吗?早点把事办完,就早点结束,等下还能睡个午觉。”
他真心觉得没有必要跟谢沉渊说这么多,趁着他病要他命,时间拖得太久,说不定还拖出夜长梦多来。
再者,聂棠在汉代陵差点没命,这是用鲜血换来的优势,怎么也得立刻乘胜追击,不要继续拖延时间给谢沉渊翻盘的机会!
聂棠被他怼了一句,还好脾气地笑了笑,很乖地退到了他的身后,轻笑道:“好的,都听你的,你动手吧。”
到了这种收割胜利成果的关键时刻,她当然会想要亲眼看看谢沉渊脸上震惊乃至恐惧的神色,结果是什么根本不重要,反倒是一步一步最终达成目的的过程令她身心愉悦。
她站在沈陵宜身后,朝着谢沉渊微笑着做了一个口型,无声道:“永别了。”
一道炙热而又绚丽的红光亮起,快狠准地从谢沉渊的胸口穿过,让他的心脏在这一刹那停止跳动,让他魂魄在这一弹指间遭受重创、支离破碎。
他们看见那一片又一片的魂魄碎片飞散在空中,化为脆弱而又微弱的点点光斑。
沈陵宜在完成了致命一击之后,立刻停手。勾陈虽然服帖地停留在他的掌中,却又因为嗜血而蠢蠢欲动,不断闪烁着幽幽的血色。
沈陵宜等待了整整一分钟,突然回过头,问道:“你不动手?”
聂棠歪了歪脑袋,不解地望着他:“你不是已经成功了吗?还需要我多此一举?”
沈陵宜指着在他们头顶四处飞散的光点,追问:“这些碎片还在发光,你不打算斩草除根?”
聂棠微微一笑:“嗯……其实这样就行了,没有必要这么麻烦。”
三魂六魄破碎至此,就算耗尽心血去救都千难万难,谢沉渊绝无可能再次翻身。
沈陵宜一挥勾陈,一道灼热烈焰轰得爆开在他们的头顶,火舌一吐,那些顽强地闪动着微光的碎片一下子消散在空气中。
可是他的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一直沉到了最底下,浸透在冰水里面。
从她苏醒至今,已经有整整七天六夜,可是在这段时间内,她再没有当着他的面画过一个符篆,也没有再动用过一次灵气。
当沈家人忙于布置这个专门为谢沉渊设下的陷阱的时候,她没有一次参与其中。
就算到了现在,她除了动动嘴皮子指点江山,嘲讽谢沉渊几句之外,她也是一直维持着袖手旁观的姿态。
他太了解聂棠了,知道她向来要强,如果能够亲自动手,绝对不会假手他人。
可是现在……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直白地问:“你是不是以后都不能再画符了?”
聂棠一愣,刚动了一下嘴唇,又被他直接打断。
沈陵宜问道:“你还能动用灵气吗?说实话。”
聂棠迟疑了好一会儿,回答:“灵气暂时濒临枯竭,但是再休养过一段日子,还是能恢复一部分的。”
她回答了关于灵气的问题,却逃避了画符的那个问题。
那就是说,她再也无法画符了。
她最擅长、最引以为傲、最令人惊艳的技艺就是符篆。
可是,她再也无法画符了。
如果换成是他,穷尽所能打磨的技艺就此成为他的无能和噩梦,他会怎么样?是否还能以这种轻描淡写的姿态说话?
他想,他是不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沈陵宜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他的感情是沉重而悲伤的,可是拥抱她的姿态却像对待一件脆弱而又精美的瓷器:“……我明白了。”
他隐忍地闭上眼,只觉得眼睛里烫得厉害,像是有什么将要夺眶而出。
可他还是用一种轻松的语调对她说:“没关系的,你这么聪明,重新再练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再说还有我呢,我罩着你,这是一辈子的事!”
她对他承诺过一辈子,就是少一小时,少一分钟,少一秒钟都不行。他会一直牢牢记住的。
……
叶渐离的身世很快就被查清了。
白纸黑字的证据,证明他是沈家人,按照沈家排行,他的名字应该叫作沈陵轩,他的父母都在当年被谢沉渊杀害。
他是真正的英雄之子。
他的骨灰被葬进沈家的坟地,以本来就该属于他的那个名字。
他在生前曾好奇过沈家每隔数年的祭祖典礼,却始终缘悭一面,而在他死后,他终于还是回归了沈家的先祖之所。
如果他还活着,或许他不会觉得认祖归宗是一件多么值得得意的事情,在他贫瘠而短暂的人生中,他遭受了太多的痛苦和黑暗。至死,这个世界都不曾善待过他。
他也早已不再期待这个世界会对他温存相待。
可是,他最终还是从最黑暗走向到了最光明,并且永存于光明之中。
……
聂棠依旧还是那个淡定的聂棠,并且像一个最普通的大学应届毕业生那样准备毕业论文和答辩。
只是她不再画符了,隋老板为此差点挠秃了头,每天早中晚定时定点三条短信哀求:“聂棠小主子,聂棠大佬,求你了,赶紧把符笔捡起来,咱们再画两张啊!有钱不赚非君子啊!”
聂棠正走在宠物市场里,突然看到这条短信,不禁抿唇一笑,回复道:“隋老板,我真没骗你,以后我都画不了符了。”
隋老板:“我信了你的邪!该不是……该不是沈家太封建,不让媳妇出去抛头露面卖符吧?唉,这真的不用你出面啊,我一个人一张嘴就能把你的符吹成爆款的……”
聂棠情不自禁地笑了。
她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有时候她会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但是深信不疑的人有很多,等到她说真话的时候,往往又没有人会相信她的真话。
突然,她听到了一阵非常刺耳的、用指甲抓挠玻璃的声音。她似有所感,驻足回头望去,正和一只蹲在落地玻璃窗里的雪貂对上了眼。
那只雪貂炸成了一颗又圆又白的毛球,一双黑豆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一边还龇牙咧嘴,朝她威胁地露出獠牙来。
“你怎么又从笼子里跑出来了?也太不听话了!”宠物店老板弯腰,把大白毛球提在手上,跟它对视,“呦,还凶我,小东西,你的衣食父母是我,有点眼力价!”
聂棠推门宠物店的玻璃拉门,彬彬有礼地问:“我想买一只猫,就是那边那只布偶,多少钱?”
被老板提在手里的雪貂顿时炸毛了,凶狠地扭过头,从肚子里发出一声声沉闷的怒吼。
“布偶?那只是重点色,不贵,看在你这么漂亮的份上,我就再给你打八折。”老板拉开一只铁丝笼,把手上不断挣扎的雪貂塞了进去,咔嚓一声落了锁。
聂棠看完布偶猫,很快跟身后大笼子里的哈士奇看对了眼,哈士奇兴奋地朝她摇尾巴,她又笑着伸手去摸了摸它的头顶。
她在宠物店里看了一大圈,几乎把所有的猫猫狗狗都摸了一遍,这才走到那只气得快要发疯的雪貂面前。
雪貂愤怒弓起背脊,朝她亮出了尖锐的獠牙,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一副“只要打开笼子我就咬死你”的嘴脸。
聂棠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宠物店的老板立刻回答:“这是我从别处收来的宠物貂,特别不听话,还凶,偏偏还很邪性,好几次自己拨开笼子跑出去了。我现在都要给它那笼子装三把锁才放心。”
聂棠朝它伸出了一根手指,雪貂离开张开嘴,啊呜一口朝着她的指尖用力咬合。看它那凶狠劲儿,真要被咬到了,怕是得硬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聂棠笑道:“那它贵吗?它长得真好看。”
原本还凶神恶煞的雪貂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终于收敛了一点,背上炸起的毛也软软地贴回了背脊。
老板还没开口报价,聂棠又道:“如果它太贵的话,我就不要它了,我还是喜欢布偶猫。”
------题外话------
重生为雪貂的小黄:我小黄又回来了!咔咔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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