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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球大马戏团的住宿条件相当不错,普通员工住的是四人一间的宿舍,能够登台表演的演员便可住进双人房,若是能担纲节目主演,就可以单独使用一间房间,不管是单间双人间甚或是四人间,每一个房间都有独立的卫生间,热水虽然不是二十四小时供应,但能保证员工们每天都可以洗上一个热水澡。
小安德森为老鬼一行预备了五个双人间,师父当然要独自占去一间,甘荷甘莲姐妹俩自然是一间,罗猎和安翟还以为他们两个可以住到一块,却不想大师兄带走了罗猎,而安翟却跟了二师兄汪涛。
“我想跟罗猎住在一起。”安翟不知趣地嘟囔了一句,却换来了大师兄的一个瞪眼,吓得赶紧缩了脖子,乖乖地跟在了二师兄汪涛的屁股后面。
没能住在同一个房间确实有些遗憾,但却不能浇灭了罗猎安翟哥俩的兴奋之情。不单这小哥俩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四位师兄两位师姐同样兴奋。
房间明亮整洁,屋顶上垂悬下来的灯泡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两张铺着洁白被单的床铺坐上去软软的,和刚才在安德森办公室中坐到的沙发一样舒适,另一侧还有一排衣柜,衣柜的中间,镶嵌了一张大玻璃镜子。尤其是卫生间,更是让人惊奇,要不是师父有过交代,罗猎都不知道那洁白洁白嵌在地面上像个压扁了的脸盆后面还漏了一个洞的玩意居然是方便用的马桶。
大师兄赵大新则对洗澡用的花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左看看右看看,上面摸一摸,下边碰一碰,却始终弄不明白该如何使用,结果一不小心打开了水龙头,花洒登时撒出了一片水花,淋了赵大新一身。
一直呆在卫生间门口傻傻看着大师兄的罗猎禁不住笑出了声来。
赵大新凶巴巴转过脸冲着罗猎瞪了一眼,喝道:“笑什么笑?有本事你来!”
罗猎吓得吐了下舌头,赶紧退到了房间里。
终于搞明白了使用方法的赵大新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洗完之后,换上了干净衣服,便把罗猎赶进了卫生间中。但大师兄也是够坏的,居然不告诉罗猎那洗澡用的玩意该怎么开关又该如何调整冷热。
但罗猎并未被难住,刚才赵大新在摆弄那玩意的时候,罗猎早已经看出了门道。顺利放出水来,并将水温调整到冷暖刚好,罗猎这才犯起了难为,用什么洗澡呢?洗脸台上放着的那个很像是皂片的玩意那么香甜,会是用来洗澡的吗?
幸福只延续到了第二日天亮之前便戛然而止。
罗猎睡得正香甜,便被大师兄拧着耳朵拽起了床。“起了起了,打今天开始,要练功了。”赵大新早已经换好了一身练功服,看到罗猎揉着惺忪睡眼艰难地坐了起来,脸上不由显露出鄙夷之色:“还想睡是不?没关系,等一下两巴掌打在屁股上便不困了。”
待罗猎打着哈欠下了床,赵大新已经去到了门口,临出门的时候甩下了一句话:“五分钟,我只给你五分钟,五分钟之内,我若是没见到你的,哼!那你就等着吧,有你好受的。”
当着师父的面,罗猎尚且能看到大师兄的笑容,但背过师父后,大师兄始终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在火车上的时候,大师兄曾经对他说过,代师传艺,他只会比师父更加严格。
大师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师父就在旁边,但没有丝毫反对的意思,而是点了点头。因而,罗猎对大师兄五分钟的要求自然是不敢有丝毫怠慢。
稀里哗啦用冷水洗了把脸,顾不上擦干,便跑回床边穿上了衣服,连扣子都没来及扣,便冲出门外,向楼下奔去。
宿舍楼便在训练场的旁边,罗猎下了楼见到了大师兄的时候,大师兄已经做完了热身,看到了罗猎,不冷不热地命令道:“围着那个圈子,跑十圈。”
大师兄所指之处,便是那马戏团的训练场,场地不算太大,却也不小,围着跑一圈,估摸着要有个两百多米。十圈,便是两千多米,这对罗猎来说,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但看了眼大师兄的神情,罗猎放弃了讨价还价的念头,一咬牙,跑了起来。
“跑快点!磨磨唧唧的,你当是散步啊!”一圈跑下来,再经过大师兄的时候,大师兄显然不满意,差点就要撩起一脚踢向罗猎。罗猎只能咬牙尽力加快速度。
若是跑慢一些,罗猎或许能够撑下来十圈,可是,从第二圈开始便加快了速度,结果,尚未跑到第三圈,罗猎的体力便透支了,不得不停下脚步,弯下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而这时,大师兄凶巴巴地抛过来,不由分便是一巴掌打在了罗猎的背上:“干嘛呀?要不要回床上躺一会?”罗猎委屈地看了大师兄一眼,可大师兄却不讲情面地再次扬起了巴掌。罗猎无奈,只能继续踉跄向前。
跑跑停停,停停跑跑,终于撑下了十圈来。面对已经瘫倒在地上的罗猎,大师兄却毫无怜悯之情,冷冷道:“俯卧撑会做不?十个一组,做满五组,然后去吃早饭。心里可得有点数啊,那早饭可不等人,去晚了吃不上,可不要怪你大师兄哦。”
在中西学堂读书时,上过西洋的体育课,老师教过同学们做俯卧撑,罗猎起初一个都做不起来,后来经过反复练习,最终能做到了三个。
可眼下跑完那十圈,浑身都软了,莫说连做十个,就算只做一个,恐怕都是奢求。然而,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若是拖着不做,恐怕早饭是真的吃不上了,罗猎咬住了嘴唇,任凭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倔强地翻过身来,双臂撑住了地面,“一……”咽喉中挤出了一声,可双臂却未能撑起身躯。
“先站起身,放松一下四肢。”大师兄叹了口气,给罗猎做了示范。
依葫芦画瓢,模仿着大师兄的动作活动了一下四肢,感觉果然轻松了一些,再俯下身子,却能一口气连做了三个。爬起来再放松,感觉好了一些后再趴下去做,如此反复,终于完成了五十个俯卧撑。
看到罗猎的双眼中流露出完成任务后的自豪感,大师兄轻蔑一笑,俯下身,以双手拇食中三指撑地,呼呼呼便连做了十多个,还不算完,大师兄居然腾空了一只手,以单手的三指撑地,又连做了十几个。起身后,大师兄面不改色气不喘,道:“看么,这才叫俯卧撑,你还早着呢!”
罗猎看得眼神都痴了。
“想练飞刀,没有力气怎么能行?不单要有手力臂力,这肩膀后背还有腰,都一样要有足够的力气,不然,你那飞刀根本练不出准头来。”大师兄依旧是一副凶巴巴的神态,训斥完罗猎后,掉头就走:“还不跟上?不想吃早饭了是不?”
若想人前显贵,须得人后遭罪!
火车上,师父多次给罗猎安翟说过这句话。罗猎不是不能吃苦受罪的孩子,母亲还在世的时候,罗猎便能帮着母亲做很多的家务,母亲病重之时,七岁不到的罗猎便挑起了一个家的重担,洗衣做饭,伺候母亲,虽辛苦却毫无怨言。因而,当师父语重心长交代这句话的时候,罗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他以为,再怎么深的苦再怎么大的罪,还能超得过失去亲人的苦罪吗?
可真没想到,这体力上的透支居然如此痛苦。
以早餐支撑着自己意志的罗猎坐到了饭桌前,却没能吃下几口,一是因为马戏团的早餐全是西式的面包黄油,罗猎根本吃不惯,二便是体力透支导致了喉咙处阵阵泛酸,根本没有胃口。勉强吃了几口,回到了房间,罗猎以为,接下来的一天应该轻松了。可是,只休息了片刻,便被大师兄拎去了练功房。
练功房空间小,肯定不用跑步,罗猎悻然之间心存侥幸,但到了练功房之后,登时傻了眼,大师兄要做的,是给罗猎开筋。
臂筋还好,腰筋也能挺下来,可到了开腿筋的时候,罗猎终于忍不住惨叫起来。
大师兄为罗猎开腿筋的方式简单而又粗暴,将罗猎抵在了墙壁上,双腿岔开,他以自己的双脚抵住罗猎的双脚,然后向两侧蹬开。大师兄似乎没听到罗猎的惨叫,面无表情,脚下继续发力。惨叫并不能缓解疼痛,相反,越是惨叫,那大师兄的脸上越是轻蔑,而脚下的力道越是发狠,罗猎干脆将头转向了一边,双拳紧攥,牙关咬紧,任凭疼痛引发出来的豆大的汗滴一颗颗滴落下来,再也不发出丝毫声音。
听不到罗猎的惨叫,大师兄似乎失去了兴趣,脚上的力道逐渐缩减,最终收回了双脚。罗猎双眼一闭,侧身倒在了墙角处,双腿已然麻木,无法动弹,但阵阵钻心的痛感却仍旧存在。
“抓紧时间放松,十分钟后,再来一次。”
耳边响起了大师兄冰冷的声音,罗猎无可奈何,只得艰难起身,先是翻身跪下,然后双手扶住了墙面,一点点站立起来。
一上午,大师兄为罗猎开了臂筋腰筋腿筋各五次。待到时间差不多,大师兄吆喝罗猎可以跟他回去吃午饭的时候,罗猎哪里还能迈得动腿。
“走不动了是吗?要不要让人背着呢?”大师兄说的明显是反话,疑问中充满了嘲讽。
罗猎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
面对午餐的时候,罗猎的胃口稍微好了一些,但也仅仅吃了一个面包和几口蔬菜,便再也吃不下去。大师兄似乎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折磨罗猎的机会,走过来,甩给了罗猎一盘子肉,冰冷命令道:“把它都吃了!”
罗猎抬起头来,委屈道:“我吃饱了,吃不下了!”
大师兄冷哼一声,道:“吃不下?吃不下也得吃!要不然,你去跟师父说,再也不要练飞刀。”
罗猎偷偷剜了大师兄一眼,拿起了叉子,埋下了头去。可就这么一眼,却被大师兄发觉了,冷笑道:“你恨我,是么?”
罗猎一边摇头,一边叉起了一块肉,塞进了嘴巴里,同时,两颗不争气的泪珠一前一后滴落在餐盘中。
大师兄呵呵一笑,道:“既然不恨,那就好,下午继续开筋!”
又是两颗不争气的泪珠滚落下脸颊,罗猎气得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然后将心中的愤恨委屈全都发泄在了那盘肉上。
下午开筋比起上午来还要狠,但罗猎已然上了倔劲,不仅一声不吭,脸上还极力挤出了笑容。但大师兄并没有因为罗猎的表现而改变了脚下的力量,他亦是一言不发,脸上面无表情,脚下该发多大的力便发多大的力。
一天终于熬完了,吃完晚餐,回到了房间,罗猎连脸都顾不上洗一把,直接躺倒在了床上。
大师兄在卫生间中捣鼓了一会,然后出来拧住了罗猎的耳朵:“起来,去洗澡,不能用热水,只能用冷水!”罗猎终于爆发了,瞪住了大师兄,拧着头,问道:“为什么?”
大师兄干脆利索地回了三个字:“为你好!”
罗猎气鼓鼓冲进了卫生间,不就是冷水吗?又不能要了人的命!
门外又传来大师兄毫无情感的声音:“至少十分钟,最好能撑到你撑不住的时候再出来!”
那一刻,罗猎对大师兄是真的有些恨意了。
虽是夏季,但纽约的气温并不算高,而花洒中流出的冷水却是有些凉,罗猎一开始很不适应,被连着激出了好几个激灵来,但适应了之后,感觉也就是那么回事。
冷水带走了体温,同时也带走了身上的酸痛。
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随着身上酸痛的逐渐减轻,罗猎心中的愤恨和委屈也减少了许多。
“差不多了,再洗下去,当心生病!”门外又响起了大师兄的声音,而这一次,罗猎听了,却感觉没那么可憎。擦干了身子,罗猎却想起来没拿换洗衣服,于是便穿着白天被汗水浸湿了数遍的脏衣服走出了卫生间。
“衣服脱了,趴床上!”大师兄再次冰冷命令道。
罗猎怔了怔,不知大师兄是为何意,自然不肯脱去衣服。
大师兄不耐烦道:“好吧,好吧,随你了,赶紧趴下,给你做下放松,不然,明天你都爬不起来。”
罗猎这才明白大师兄的用意,连忙脱下了上衣,趴到了床上。
大师兄一把搓在罗猎的背上,结果,却搓出一巴掌的泥。‘啪……’大师兄的巴掌从罗猎的背上拿起落在了罗猎的屁股上,“这洗的是什么澡啊?”大师兄不由分说,双手齐上,三两下扒光了罗猎身上的衣服,然后赤条条拎进了卫生间。
“想当初,大师兄跟师父练功的时候,哪有这个条件啊?练完了功,都是去河里面泡着。跟你说啊,刚练完功可不能洗热水澡,不然的话,到了明天就爬不起床喽!”大师兄一边唠叨着,一边为罗猎搓了胳臂腿还有后背,冲过之后,再用香皂打满了全身,“自己再搓搓吧。”大师兄起身在洗脸池中洗了把手,就要出去。
罗猎急忙问道:“大师兄,你刚才用的是什么呀?这么香,还有一丝丝的甜味。”
大师兄指了下那块香皂,道:“你说的是这个么?哦,这是洋人们用的玩意,叫香皂,咱们大清朝也有,来美国之前,我跟师父在上海的时候用过它。”
再从卫生间出来,罗猎对大师兄已经没有了戒备,只穿着一条裤衩,乖乖地趴到了床上。大师兄的手法很轻,很柔,跟白天的时候完全不同,“哪儿最痛?哪儿都是最痛,对么?”
大师兄呵呵笑了:“说实话,你还真是不赖,也就上午惨叫了两声,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被师父开筋,那可是疼得我嗷嗷直嚎啊,一天下来,嚎的嗓子都哑了。”
说到了自己当年的糗事,大师兄的声音也柔和了许多。
罗猎趴在床上,突然想到了安翟,不禁问道:“大师兄,我怎么一整天没见到安翟呢?”
大师兄道:“你练的是飞刀,他练的是戏法,本事不一样,练功的方法也不一样。”
罗猎道:“那他不需要跑步开筋吗?”
大师兄道:“跑步倒是不需要,开筋却是少不了,不过啊,他的开筋跟你也不一样,他要开的是指筋。”
“指筋?”罗猎不懂得指筋如何开,但想到不用跑步,不用忍受双腿撕裂一般的痛楚,还是有了些羡慕,不由道:“他的命真好。”
大师兄笑道:“学本事哪有轻轻松松就能学的来的?他呀,开手筋要受的罪可不比你少哦!”
大师兄所言可是不假,那安翟被老鬼亲手调教了一整天,所遭的罪比起罗猎来可是一点也不少。变戏法,讲究的便是一个手速,而手上想快,就必须灵活。若是想练出超出常人的灵活五指,那么开指筋便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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