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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一年,八月二十七日,胤禟生辰。
一大早,宇成便将煮好的鸡蛋、熬好的米粥端了进来,满脸喜气的道贺,“奴才,恭祝主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看着粉嫩的鸡蛋,泛着香气的热粥,我禁不住有了笑意,“难得你还记得,我今儿是该滚滚运气了。”
说罢,拿起鸡蛋便咬了一口,又舀了勺粥送下去,“还是咱们自家的东西好啊,宫里头也未必有如此新鲜的土鸡蛋。”
“可不是呢,福晋和夫人早早就吩咐奴才,今儿一定要给爷过个好生辰,云秀那里更是月初就回了京城,带着各处掌柜进献的精细物件入了郡王府。”
宇成忙不迭的伺候胤禟更衣,抬手之间一件精绣天青衫子呈现眼前,“杭州凤梧布庄特意备了锦缎,又经苏州织造府巧手精绣,算是两江官员送爷的贺礼。”
“两江?”我一边系着领口的盘扣一边斜楞了宇成一眼,“如今他们还有这个闲心?太子刚刚被废如此送礼就不怕皇上猜忌?!”
“奴才原也是如此想的,不过五爷开口让收下了,说既然是本家生意,左不过就是沾了曹寅、李煦的一道手,如今圣意未明何苦做些欲盖弥彰的行径,倒不如大大方方收下,好歹落得个坦坦荡荡,皇上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这些年我与他们除了生意再无交集,如今突然示好就不知为了什么?”摩挲着袖口同色暗绣,我心里隐隐有几分不安。
“听云秀说如今曹大人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只怕撑不过年关了。”宇成轻声说道,“李煦和曹寅这些年的盐务可都是仰仗爷才有的……”
闻言我嗤笑一声,“如今前途堪忧,便又想起我来了。”
“是不是最近户部逼得紧了?”我坐到案前继续喝粥,嘴边却是挂着一丝浅笑。
“爷果然料事如神,这阵子他二人可谓焦头烂额。”宇成对于胤禟的未卜先知早就见怪不怪,上前挑了小菜到他近前,“夫人亲手腌制的,爷尝尝。”
翠绿的小菜浮在白粥上,甚是好看,我竟有几分舍不得入口,如此简简单单才是我喜欢的,清尘果然了解我,“皇阿玛这些年南巡哪一次不是他们迎驾,看似光鲜荣宠,私底下却是有苦说不出,他们那点儿进项若非有我支应,早就撑不起了。”
想了想我又笑道,“皇阿玛加授李煦大理寺卿、加授曹寅通政司通政使,还真是算的精啊,果然是精神鼓励很重要。”
闻言连宇成也禁不住笑出了声,“还是主子看得明白,这话奴才可不敢轻易说出口。”
“你猴精儿一个,还有看不明白的,若真是个糊涂之人,当真枉费了留你在身边的心思。”我嗔他一眼,却心念一动,缓缓问道,“家里头可还好?”
宇成闻听胤禟语气,便知他的心思,遂敛了神色说道,“福晋持家有方,内外有据,加上清尘夫人的辅助,还有秦管家的周全,如今的郡王府可谓井井有条。”
“孩子们呢?”我又问道。
“芊芊县主和弘政贝子俱是聪明伶俐之人,如今贝子已经到了开蒙的年纪,福晋还请爷示下。”
“开蒙?”我想着当年在御书房的时光,肋间的旧伤竟有几分隐痛,当时那人抱着自己回庄宜院,自己还想着能避则避,哪成想最后竟然……
叹一声时光如梭,如今胤禟都已经到了而立之年,也不知这今后的岁月又是什么样貌,正在晃神却听得院外一声轻唤。
“阿玛!”稚嫩童声让我猛的一愣,再看向宇成竟是满眼的不可置信。
“你可听到了?”我犹如痴人一般问道。
宇成含笑答道,“奴才听到了,是县主的声音呢。”
急急起身到了宫门口,一眼便望见立在院中的两个孩子,瞬间便觉鼻翼酸涩,哑着声音唤道,“芊芊、轩轩!”
芊芊堪堪上前俯身行礼,“给阿玛请安。”
又眼见弘政没有动作,抬手拽了他的衣襟,“平日里总吵着见阿玛,如今见到了,怎么倒不知进退?”
弘政闻言,这才醒神,赶忙跪到芊芊身侧,“阿……玛……吉祥。”
我奔到近前将他二人扶起,“叫阿玛瞧瞧。”
细看去,芊芊已有了几分少女的青涩,眉眼之间依稀透着八爷的沉稳,而弘政却继承了胤禟的一双凤眼,惟不同的便是多了几分聪慧狡黠,合着小小身量十分耐看。
“你们……”双手揽过二人正待问话,耳边却传来孩童啼哭。
我顺声望去,竟是蕙兰与清尘立在院门口,缓缓起身一时间心里悲喜莫名,鼻翼间那刚刚压下去的酸涩再次涌了起来,“你们……可是安好?”
蕙兰早在见到胤禟的一瞬间便落了泪,倒是清尘嘴边泛起柔柔笑意,自怀抱的孩童中腾出手来拉着蕙兰紧着上前,“爷安好。”
一声轻唤带了颤音,我如梦初醒和孩子们将她二人让到了院中石桌前,不待落座便问道,“今儿怎么全来了?”
清尘见蕙兰哽咽难言,接道,“今儿是爷的生辰,福晋带着孩子进宫给额娘请安,皇阿玛正巧也在,问了贝子功课,孩子应对自如,这才赏了恩典,让咱们来见爷一面,当面道贺。”
我赞许的看向弘政,抬手拂过他头顶,感受着孩子僵直的身子开始放松,情不自禁的将他抱到膝头,“皇爷爷问了什么?”
弘政感受到胤禟的鼓励,小手攀住衣襟,欢快的说道,“皇爷爷问的是孝悌。儿子便回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记忆深处一声炸雷,我整个人呆在当场,为何要问这个?为何?当年御书房中的种种闪现眼前,心渐渐沉了下去。
今日是胤禟的生辰,康熙为何会出现在庄宜院,这貌似不经意的一问又有何深意?!孩子无心的一句回应,又会勾起康熙多少回忆?!让弘政和芊芊来探望胤禟真的是份恩典吗?
“爷?”蕙兰眼见胤禟神色不对,开口问道,“怎么了?”
我讪讪然一笑,试图化解心中的隐忧,却在抬眼间看到清尘怀中的孩童,“这孩子?”
蕙兰与清尘对视一眼,这才柔声说道,“这孩子是四爷的小阿哥。爷的几位兄弟都是亲厚之人,这些年每逢额娘和爷的生辰必会遣人问安,今儿四爷福晋、八爷福晋都带着小阿哥到庄宜院请安,陪额娘说说话。”
“于是,皇阿玛便一道赏了恩典?”我问这话竟带了几分清冷,眼中更是有了一份了然,虽参不透康熙的用意,却也知道他绝不会如此便宜行事。
“正是。”清尘答道,神色亦是带了几分忧虑。
我闻言看去,蕙兰与清尘俱是面有忧色,心下一动觉得自己不该在她们面前如此,遂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小童,“你是谁家的?今年几岁了?”
那小童见胤禟问他,倒也不怯阵,朗声回道,“弘旺给九叔请安。侄子今年六岁。”
我赞许的点点头,说道,“你这性子倒和你额娘有几分相似,都是爽朗之人。”
“阿玛也常常如此说,侄子虽未见过额娘之前的风貌,但今儿听九叔说,却也信了。”
弘旺虽然只有六岁,却比弘政更显沉稳,言辞对答之间已然有了皇子之风,我望着他也禁不住露出几分笑意,“为何要信我?”
“阿玛和额娘常说九叔的事情,也多次赞过九叔是可信可敬之人,额娘更是与侄儿说过九叔乃可托生死之人。”
弘旺说的掷地有声言辞恳切,我却听得心酸难耐,八爷和茗烟平日里活的是有隐忍难耐,才会与自己的儿子说起生死之托来?
挥挥手示意他近前,爱怜的轻抚他的脸庞,“你阿玛、额娘就你一个儿子,今后可要好好孝顺他们,不要辜负了他们的一片心意。九叔如今染疾虽然离不开这紫禁城,可你若有事大可去找福晋,我自会帮你周全。”
“多谢九叔。”弘旺闻言俯身行了大礼,我有心想要拉他,却见清尘使了眼色,便也随他去了。
“阿玛,”怀中的弘政扭头说道,“今儿皇爷爷赏了恩典,让儿子和弘旺一起进御书房读书呢。”
我心下立时不悦,微蹙眉头看向蕙兰,“不是说过……”
蕙兰见胤禟如此,颇为无奈的拦下话头说道,“额娘那里、我这里原本都是婉拒的,可这多年了皇阿玛总会有计较,如今当真是拦不住了。”
见蕙兰面露尴尬,清尘不愿她为难,便接了过来,“福晋这话确是实言,这多年咱们一直依着爷,让两个孩子胡天胡地的玩耍,可……如今……总要立些规矩才好,秦管家虽是爷的侍读,可终究力有不逮,开蒙之事拖不得了。”
清尘轻怕怀中幼子,试图让他睡得安然一些,略作思量又说道,“可巧儿弘旺阿哥和咱们贝子投缘,今儿瞧着皇上高兴便一道请了恩旨,如此两位小爷自下月起同入御书房读书。”
弘旺求的?我再看去便带了几多思量,而弘旺偏偏一副无关要紧的样貌,一时间倒叫我琢磨不定起来,又不愿孩子们觉察什么,便又看向清尘怀中的孩子,调笑着问道,“这孩子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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